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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似生平(16)+番外

贪生畏死,却说要把命给他。

这样怕他,却舍不得走。

没等应雪堂理个分明,顾怀昭先退了半步。他哪里知道应雪堂这等弯弯肠子,见师兄气色极好,眼睛里光华熠熠的,人却板著脸,不肯搭理人,以为把师兄彻底得罪了,小心翼翼地说:“那我改日再来。”

应雪堂眉头一蹙,面色不善道:“肖枕梦这些日子扬言要取我性命,想必顾师弟也不怎麽关心了。”

顾怀昭吃了一惊,有心细问,可被应雪堂一番数落,又有些开不了口,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应雪堂把瓷杯在後院泉眼处洗了两回,收捡好,看顾怀昭还傻傻站著,知道自己话说重了,想了想,还是把真话也说了出来:“紫阳山上,同门习武的,常说彼此是过命的交情,动不动以性命相托,我不信。”

他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红晕:“不知道为什麽,倒是想信你。”

“最近阴雨连绵,身上有些旧伤,一直好不了,师弟替我上点药吧。”应雪堂似乎有几分局促,话刚说完,就自己进了屋。

顾怀昭痴痴站在原地,直到应雪堂动身,才突然明白过来,几步跟了上去。

c黄榻前摆著不少瓶瓶罐罐,应雪堂不发一言,挑出一个长颈药瓶抵到他手里,然後就背过身去,把外袍宽了。

顾怀昭额间又多了不少细汗,匆忙间帮著应雪堂把外袍挂好,那头应雪堂已经把上身脱了个干净。

顾怀昭连吸了几口气,呼吸才堪堪稳住,抖著手,把应雪堂散落在背上的长发拢在手里,轻轻撩到一边。

应雪堂背上肌ròu匀亭,并不显得羸弱,顾怀昭还是头一回在光天化日之下瞥见,只觉师兄肤色极白,浑如凝脂,若不是几道极深的疤痕从右肩划到左腰,顾怀昭简直要别过脸去,生怕占了什麽便宜。

应雪堂低声催了他一句:“顾师弟,上药吧。”

顾怀昭如梦初醒,抖索著手,从瓶里倒出药油,顺著疤痕抹下来。有些颜色淡的,是当年血案的旧伤,剩下两道结著痂的新口子,却不知道是几时弄出来的。

他定了定神,小声说:“适才说,肖枕梦……”

应雪堂听他问这一句等得太久,忍不住又沈下脸来,幸好及时醒悟,硬是撑起笑颜:“他信上说是朔日登山,算算日子,就在这几天,师弟还是尽早回去,避避风头。”

顾怀昭好不容易跟他这样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心里既沈甸甸的,又很是高兴,压低了声音说:“那怎麽成,我在屋里打个地铺。”说完,又劝了一通人心齐、泰山移之类的老话。

顾怀昭本想厚著脸皮跟他邀功,说应师兄以前受伤,我也是在屋里打个地铺,照顾你呢。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亲昵了,不好意思说出口,喃喃半天才转了个话头:“我之前那句话,其实不是师兄说的性命相托,生死之交。我是说、我这条命,如果是师兄要取……”

应雪堂看他上完了药,拿了块白帕给顾怀昭擦手,自己把里衣著好,才问:“我结交过谁?”

顾怀昭张了张口,苦苦回忆这两世,半天才说:“师兄以後结交天下,振臂一呼,群雄响应,威风极了!”

应雪堂初出茅庐,江湖上识得他的也就寥寥几个,听顾怀昭这样吹捧,忍不住微微一笑,旋而又问:“我与谁熟识?”

顾怀昭愣住了,想说是梅庄庄主,泰丰镖局的老把头,还有许多武林前辈、江湖侠少,然而都算不上熟识。

应雪堂把外袍也穿著妥当,低声再问:“那我与谁亲近?”

顾怀昭想了半天,极艰难地挤出一句:“君子……不党……”

应雪堂似乎是觉得好笑,伸手在顾怀昭头上使劲摸了两下才道:“傻子,你要死了,若说我孤身一人,形单影孤,好不快活,你会信麽?”

第32章

应雪堂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心里那头猛兽在跃跃欲试地磨著前爪,自尊却并不急於这一时半刻。

他屏息等著,这人这样在乎他,迟早会过来。

顾怀昭不比应雪堂,刚刚解了禁足令,身上还压著一堆杂务要做。

山上原有大大小小几十口泉眼,晨雾之中,泉水湍急,在山崖断石中溅开,无尽高峰,百道飞泉,是远近闻名的一处美景,只是紫阳山为了练功,每日天不亮,仍要派十余名弟子千里迢迢地赶往山脚打水。

顾怀昭睡了一夜地铺,鸡啼时分就摸黑下山,在山脚打好水,又两手提著水桶,一路踏溪石赶回夥房。

把清水倒入水缸後,上晨课两堂,对剑三轮,斋饭半碗,劈柴十捆,在苗战那里又听了一通训话,弄得一身大汗,这才闲下来。

他找了个没人的水潭,用木桶舀了凉水,洗刷了几遍,换了干净布袍,正要去找应雪堂,忽然看见十余丈外,山上一位极少露面的师叔,和紫阳山主并肩从山道上走过。

顾怀昭上一世只见过山主几次,依稀记得山主俗家姓孟,修天师道,除了捡些孤儿上山习武,大半时间都痴迷剑道,不理俗事,连顾怀昭也是生母过世後,被他领回山的。

那两人不知说些什麽,一会提到苗师父,一会提到易三娘,脚程极快。

顾怀昭想到前世被这人亲手挑断手筋的事,忙不迭地磕头请安,然而这两人目不斜视,径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等人走远,顾怀昭忍不住又回过头多望了几眼孟山主背上的藏锋剑,想象应雪堂佩上这把剑的模样。山上老一辈的师叔师伯,相貌武功都算得出众,听说应师兄父亲更是个中翘楚,若不是修了俗家道,理应是这一代的山主了。

顾怀昭自己也说不清俗家道和天师道该如何取舍,只觉得应师兄扬名天下,问鼎剑宗,自然很了不得;应效儒自创剑法、伉俪情深,同样潇洒。

他这样胡思乱想了半天,回到应雪堂院子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

应雪堂留了碗米粥给他,食盒里还有一碟极精致的糯米红枣,顾怀昭饿得前胸贴後背,风卷残云地吃了,还嫌有些不足。

应雪堂随手翻著手里的旧书,眼睛却望著他,突然道:“师弟想吃什麽,我给你带回来。”

顾怀昭哪好意思说自己前世落魄江湖,最喜欢吃些鸡鸭猪ròu,刷上酱汁,香香地烤了,烤出油来,那才是人间美味,忍了半天才讪笑道:“我已经吃饱了。”

应雪堂轻声道:“哪怕是破戒的,想吃什麽,我给你带。”

顾怀昭吃了一惊,压低了声音道:“师兄,你糊涂了!给别人知道,是要挨鞭子的!”

应雪堂被顾怀昭这样疾言厉色地说教了一番,仍是无动於衷,只说:“我破过戒了。”

顾怀昭愣了愣,小声问:“应师兄吃过什麽荤菜?”

他自己想了许久,声音压得极低,凑到应雪堂耳边问:“是不是在山下游历的时候……”

应雪堂一动不动地看著他,眼睛里光华慑人,半天才肯稍稍收敛,轻声反问:“你说呢?”

顾怀昭这才发现两人挨得极近,应雪堂就在他耳边说话,人差点喘不过气,小心翼翼地回话:“我不跟任何人说,师兄,我保证!”

应雪堂看著他,忽然微微一笑:“这样不够。”

顾怀昭吃了一惊,老老实实竖起三根指头,直说:“应师兄,我指天立誓!我──”

应雪堂缓缓道:“光立誓也不够。我恪守清规的时候,师弟也要恪守清规,我破戒的时候,师弟也要破戒,我做什麽,师弟都奉陪,这样才够。”

他说到这里,忽然和声细语地笑了出声:“上次破戒,师弟不就陪我来著?我心里高兴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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