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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似生平(25)+番外

易三娘看得大为解气,又泼了第二桶水,第三桶水。直到冲得伤口发白,水迹变清,顾怀昭眼睛这才睁开一条fèng。

他以为自己在走一条极长的夜路,两头都幽深可怖,为了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他停停走走,疲乏欲死。

醒来後,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过了许久,顾怀昭才看清火把扑朔的光。

身上每一道伤口都在抽痛,如同有无情刀剑,在伤口深处的嫩ròu上新割出一道口子,几桶盐水下来,直如凌迟一般。

顾怀昭痛得有片刻失神,等稍微醒过来,又被伤痛搅得恍惚。

易三娘摸著脸上蚯蚓一般的伤疤,讥笑道:“你倒是能忍。”

顾怀昭说不出一句话来。易三娘拿钥匙把他右手铁铐解了,只留左手铐到墙壁铁环上,这才起身抖抖石榴色的裙摆,走到刑具架前,挑了一支鬼头棍。

顾怀昭见那硬木短棍一头雕成鬼手,一头镶著铜皮,不知道被桐油浸泡了多少日,通体漆黑,泛著油光,一棍下去怕是要筋断骨折,眼睛不由闭紧了。

易三娘握著鬼手那一头,拿棍缘的铜皮慢慢地磨蹭顾怀昭手背。

顾怀昭右手抖得厉害,半边身子被冷汗浸透。

易三娘趁曼陀丹将解未解的时候,凑到他耳边,低低笑著:“你是嘴硬,但是嘴再硬,能换来什麽好处?你待应雪堂纵有千般好,人家看你万般可笑。”

伍秀才被易三娘拿手一掐,这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学了句:“正是,他算个什麽东西,不过是我手里一步棋。就算替我顶了罪,被人砍下脑袋……”

也不知道顾怀昭药性解了几分,听见这话,脸上神情极为古怪。

连易三娘也觉得伍秀才这句语气发颤,学得不太像,内容更是胡说八道,只怕骗不过人,忍不住发作道:“没用的东西,说几句话也不会,滚出去!”

伍秀才大松了一口气,倒退著往牢门外去了,留下易三娘一个人拿鬼头棍依次敲了敲顾怀昭的手指,那棍身沈重,即便轻轻一叩,骨头都咯吱作响:“我废你一只手,叫你再也拿不了剑,变成个窝囊废,应雪堂许你再多富贵,你受得起吗?”

顾怀昭慢慢睁开眼睛,双眼雾蒙蒙的。

易三娘高声道:“我拼著一死,换你一条贱命,让你尸首不全,死得凄凄惨惨,应雪堂就算想起你的好处,想报恩了,你享得了吗?”

借著曼陀丹的药性,顾怀昭多多少少想起几桩旧事。

如果有力气开口,他也想好好奚落易三娘一番。

自己尝过不能提剑的滋味,山主拿铁锁金爪穿了他琵琶骨,在紫阳山暴晒五日,苗师父从背後一掌震碎他浑身经脉,从此不能凝聚一丝内力。

也见过自己尸首不全的模样,数十只野狗啃咬腐ròu,最後被人糙糙掩埋,马蹄踏平墓土,再也找不著埋骨之地,只剩个头颅被人悬在竹竿上,再後来盛进石灰盒子,到了谁的手上……谁的手上……?

他依稀记得是师兄来了,杀了许多人,终日终夜捧著盒子。

但此时一想,一定是梦。

应师兄上一世,对他哪有情意?

易三娘看他全然糊涂了,再也耐不住性子,拿鬼头棍狠狠一敲,顾怀昭手背被砸出个血窟窿,五指痛得伸直,人措不及防,不住地嚎啕惨叫!

易三娘脸上也溅了些血,身子反倒热起来,把他五根指头都砸的变了形,这才笑盈盈道:“你现在说实话,我喊大夫给你好好医治,以後还能提点重物,使剑是不成了。”

顾怀昭眼泪如注,把什麽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

易三娘扇了他一耳光,狠狠道:“要是再不说,我拿上好的续骨药膏,把你这只手裹好,骨头接得正不正一律不管。拖个十天半月,神仙也难治!”

伍秀才在门外听见动静,抖抖索索地劝:“三娘,还是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吧。你这样胡来,事情可不好交代。”

易三娘脸上忽青忽白,只说:“住嘴,连这点胆量也没有!”

伍秀才被她数落一番,心里颇有些不痛快,正想和她理论几句,牢门外一阵喧哗,和易三娘相熟的江湖客竟是找了上门。

眼看著十来个人鱼贯而入,把这间牢房挤得满满当当,易三娘脸色更是难看,娇叱道:“你们这是做什麽?”

为首的泰安镖局大当家李万山拿著手中火把往前一照,等看清顾怀昭浑身是血的模样,忍不住破口大骂:“易三娘,你这是绝弟兄们的後路!”

第46章

边上的人纷纷附和:“姓应的说了,只要他师弟毫发无损,凡事都好商量,要不是这个婆娘多嘴……”

易三娘叉著腰,银铃一般笑了起来:“哎哟,当初商量好了把人交到我易三娘手里,现在成了老娘一个人的主意?”

李万山被她一番讥嘲,脸上涨成猪血色,羞恼道:“三娘,事到如今,我们来找你理论,已经够重情重义了。铁笔翁、薄情剑那几个老不休,一见事态不对,就早早联络应雪堂,把你这处贼窝供了出来。依他们的脚程,再过两个时辰也该到了,我劝你还是早做打算。”

易三娘此惊非同小可,在牢里踱了几步,尖声喊著:“平时说得千好万好,事到临头全是一盘散沙!”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个笑模样,把浑身风情乱抛,柔柔道:“江湖风波恶,咱们都是知心知底的自家人,莫要为这点小事坏了情分。”

她一个人几乎要把甜言蜜语说尽:“弟兄们,俗话说的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是事事心慈手软,还出什麽头,谋什麽富贵?我冒这样的风险,还不是为了给大家问出几句真话。万一应雪堂不识好歹,又拿假货消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李万山被说得心动,长叹了一口气:“三娘,凡事留一线,现在人要到了,该如何是好!”

易三娘一阵冷笑:“还能怎麽办,找大夫上点药,给他换件干净衣服遮掩遮掩,罪名都推到别人头上。”

李万山左右一合计,终於拍案道:“他要人,咱们给了人,就算不得违背道义。”

易三娘领了众人,沿密道返回不提,李万山找的那个许大夫,不多时也就到了。

他医术也算远近闻名,行医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棘手的外伤。等许大夫硬著头皮,用剪子把血衣剪开,往每一处伤口洒完药粉,低头一清点,竟是用空了七八个药瓶,四五卷布条。

到後来医治右手的时候,他稍稍一动,顾怀昭就抖上半天。

许大夫吓得直说:“小兄弟,我给你用点麻药,你借著烈酒喝了,能好受些。”

顾怀昭痛得胡言乱语,眼角泪水如泉。每一句胡话,都掺著师兄这两个字。

许大夫给他灌了口烈酒,又把麻药掏出来:“这是我家祖上仿了麻沸散的方子,用了些曼陀花和糙乌,小兄弟,你就当做了一场梦,痛就过去啦。”

顾怀昭听见曼陀花这几个字,终於清醒过来,颤声笑问:“做梦?我这两世……醒过吗?”

许大夫只以为他还在糊涂,见顾怀昭无论如何不肯服下麻药,又是一顿好劝。

半天,顾怀昭才道:“你动手吧,我跟你,说说话……就好。”

许大夫见他手上的伤势确实不能耽搁,只好把小刀从布囊里拿出来,用火折子烤过,开始挑除碎骨。

顾怀昭怔怔看著大夫,每一句话都在发抖:“我从前……也受过这样的伤,再也用不了功夫了。”

许大夫额角全是冷汗,大著胆子把他血ròu划开,筋脉用钩子钩到一处,指骨掰正。那是无人能想象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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