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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之河(18)

作者: vallennox 阅读记录

“谢谢。”

大副的脚步声刚消失,吕西恩马上着手检查门锁,能正常闩上,但船长和大副也许有整艘船每一扇门的钥匙。客舱不大,对着大海的那一面墙有轻微的弧度,于是宽大约三步,长大约五步。床在舱室左侧,并不比一张长椅更宽,看起来很多年没有人用过了,灰尘像湿面粉一样结块。吕西恩打开了舷窗,没什么改善,外面的空气同样潮湿粘腻,但至少明亮一些。他察觉到舷窗旁边的墙上有壁毯的残留物,一撮卡在钉子上的织物,摸着像羊毛,染成深绿色。光秃秃的木墙上也有纹章的痕迹,被锐器刮掉了,只剩下盾牌状的轮廓和边缘的花纹,一条龙带刺的尾巴,翻卷的红色花瓣,看不出原先是怎样的。吕西恩对纹章没什么概念,也想象不到原本应该是怎样的。油漆被刮掉的地方露出木刺,吕西恩摸了摸刮痕,思忖这艘船最初属于什么人,为什么有人要花时间去掉这些标记。

也许他可以趁晚饭之前的时间四处转一转,大副没有说必须待在房间里,而且作为新乘客,这么做也很正常。整个舱室里看起来唯一干净的平面就是椅子,他把装着衣服的布包放上去,悄悄溜到走廊上。就在他快要走到楼梯的时候,上层甲板传来号声,紧接着是水手的呼喊,隔着许多层木板,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用的是哪种语言。吕西恩猜想船要起锚了,于是凑到最近的舷窗旁,想看看来时的路,可是雨再次变大,彻底遮住了礁石、小岛和珠江口的低矮丘陵,除了令人晕眩的海水和雾气,他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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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 Galleon,16-18世纪流行的一种大型帆船,既用于商业载货,也可用作战列舰。

第7章 下层甲板

“随便选个位置,空位多了去了。”

水手把菲利普推进舱室里。看起来就像有人专门挖空了炮舰的整个下层甲板,竖起数十根木柱,用来培植真菌一般胡乱攀爬生长的吊床。还没等菲利普站稳,水手已经走了,嚼着烟草,骂骂咧咧。看来没法指望他引介菲利普进入“波尔图猎犬”号的友好天地。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微弱的光线,舱内景象并没有改善。吊床和杂物之间的阴影里有许多双无动于衷的眼睛,花了几分钟打量菲利普,毫无兴趣地移开了目光。右前方某处有人在打鼾,好像一头公牛蓄力准备进攻。最深处的角落里点着一根孤零零的蜡烛,烛光里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抱着自己的膝盖,自言自语,前后摇晃。

他犹豫不决地原地站了一会,把往下滑的布包拉回肩膀上,决定寻找光线最好的地方。舷窗附近的吊床几乎都已经有人了,除了最靠近那个对着蜡烛喃喃自语的疯子的一边,苍白阳光勉强触到吊床的边缘。菲利普呼了一口气,过去坐下,把布包挂到从舱顶垂下来的黑铁钩子上。

一二三,披头散发的疯子嘟哝着数数,用葡萄牙语,四五六,一二三。他似乎无法数到六以后。

隔壁床位,舷窗正下方,睡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全身上下只有脸上盖着一顶宽边软帽,右腿搭在吊床外面,就像没腌制好的火腿。某种活物在这人的肩膀和脸颊之间颤动,菲利普刚开始以为是老鼠,等那东西蹦到吊床边缘,才发现那是只灰鹦鹉,连头带尾比手掌还长,披着家鼠似的黑灰色羽毛,尾羽内侧却是鲜亮的红色。鸟儿在帆布上蹭了蹭弯曲的喙,歪着头,用小小的黄色眼珠打量菲利普。

低沉的号声从上层甲板传来,起锚了。隐约能听见水手互相呼应的喊叫声,菲利普想象他们爬上桅杆,展开一些特定的帆,以便最大限度地利用风。灰鹦鹉发出刺耳的嘎嘎叫声,扑腾到主人的脑袋上,掀掉了帽子。肤色黝黑的男人低声咒骂,坐起来,鹦鹉飞走了,落在头顶的木梁上,喉咙里发出 “咔哒”和“咕咕”的声音,似乎十分得意。菲利普四处移动目光,尽量避开对方腹部以下的区域,思索着算不算吕西恩所说的“不寻常”事物。

“蠢鸟儿。”菲利普的新室友抱怨道,抓起帽子,按到头上,侧过身,上下打量菲利普,一点也不急着穿上衣服,“哦,你好,新来的。”

他说的是葡萄牙语,菲利普于是用同样的语言回答,很可能搞错了某个甚至某几个元音。对方发出豺狗似的沙哑笑声,问他是不是从法国来。两人都不太擅长对方的语言,不得不用一半法语,一半葡语的笨拙方式交谈。

“哈维尔,我的名字。”葡萄牙水手慢吞吞地分开缠成一团的衣服,摊平,评估它们的干净程度,又或者说肮脏程度,穿上,“以前有个战友,死了,像你,是法国人。不是好人,偷我的东西,但我也偷他的东西,所以我们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