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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之河(25)

作者: vallennox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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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深夜惊醒,马上就忘记自己梦见了什么。梦仅仅在脑海里留下了跳动的红色斑块,即使是这些稀薄残余,在他翻了个身之后,也都消散无踪。一只长着老茧的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哈维尔的脸凑到他眼前,像另一个不愉快的梦。

“起来。工作。”

他起来了,用脚在阴影中凭触感寻找鞋子。睡意和黑暗加起来,把他困在一种半盲半聋的状态之中。疯子在墙角低声咕哝,时不时咂咂舌头。他面前的蜡烛是新的。

“醒醒。”哈维尔用卷起的帽子抽了一下菲利普的脸,“走。”

大约有十来个水手起来了,鱼贯走向货舱。在提灯油腻腻的光线里,楼梯看起来仿佛直通地狱。水手长指挥他们两人一组把那些写着“玻璃制品”的木箱搬到甲板上,然后逐一转移到右舷旁边的小艇上。“波尔图猎犬”号竟然在入夜后某个时候静悄悄下锚了,停泊在一个小岛附近。这是个晴朗无云的月夜,岛上稀疏树木的剪影锐利清晰,像是用蘸水笔精心画出来似的。

木箱沉重。抬起来走动的时候,里面有轻微的碰撞声,听着不像玻璃,反而像金属。小艇在大船和岛屿之间来回了四五趟,每次带走三个木箱,卸到岛上。没有任何人说话,这件事好像已经发生过很多遍了。水手们动作娴熟,小艇一回来,就立即把下一批箱子吊下去,一分钟也不浪费。

菲利普悄声问哈维尔为什么要扔掉好好的货品。

“船身重量调整,例行工作,减轻负载,懂吗?准备战斗。”

那为什么不扔压舱的沙子和石头?菲利普本想继续问,但水手长的眼神让他闭上了嘴。他拴好最后一个木箱的绳结。目送小艇划向岩岛,木桨有规律地击碎铺在海面上的月光。

岛屿的树影之间忽然出现船帆三角形的黑影。菲利普眨眨眼,抓紧船舷栏杆,往前倾身,担心那是月光和距离造成的错觉。没有任何植物能组成这样的阴影,那是一艘单桅小帆船,躲在岛的背面。

“你在看什么,费利佩?”

菲利普回过头来,看看水手长,再看看小岛,船帆的影子消失了,它原本所在的地方只有树丛参差的剪影。岛的另一边则是礁石不规则的轮廓,这种布满尖角的石头,加上岩滩附近的浅水,不太可能有船在那里靠岸。也许那确实只是幻象而已,夜晚的大海时常让人看见不存在的东西。

“没什么。”他回答,假装打了个哈欠,“我能回去睡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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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阿莫尔地区1789-1990年曾用Côtes-du-Nord(北海角)这个地名,1990年起更改为Côtes-d’Armor.

第10章 交错

在“波尔图猎犬”号以西,五日行程之外的澳门,初升的太阳照透了絮状云层和薄纱窗帘。加布里埃溜下床,从扔了一地的衣物里找回自己的衬衫和裤子,帽子咬在嘴里,推开窗户。床上的女人翻了个身,加布里埃马上站着不动,确认她没有醒来,才翻过窗台,从藤蔓最茂盛的那一边爬下去。整座宅邸静悄悄的,没有烦人的小狗,园丁也还没有出现,这很好。他跳到柔软的草地上,从高墙一般的灌木丛下面钻过去,跨过破损的篱笆,重新穿上外套,把帽子按到头上,踏上铺了石砖的小巷,一路吹着口哨。

继续这样下去,你总有一天会挨一枪。吕西恩曾经这么警告。

喜欢年长女士不是我的错。加布里埃辩解,假装不明白弟弟的弦外之音。

你和我都知道问题不在“年长女士”,在于“已婚女士”。吕西恩指出。天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的,也许弟弟有奇怪的门路,也许加布里埃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广州。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他能控制的。加布里埃抬手调整帽子,沿着缓坡往下走,离开了葡萄牙官员和富商居住的静谧街区,走向码头。他住在茶叶转运公司的小阁楼里,旺季负责协调中国引水人,淡季帮公司翻译文书,冲抵一部分房租。

码头清早已经很热闹。这是加布里埃的天下,一路都有人和他打招呼,拿他身上皱巴巴的礼服开玩笑,大声问他钓上了多少条穿金戴银的美人鱼。加布里埃一概眨眼微笑,除了“早上好”之外什么都不回答。

茶叶公司对面原本长期停着英国运茶船,不过今天靠岸的是一艘印度尼西亚货船,码头工人小心地抬下装着孔雀的笼子,大概是哪个有钱葡萄牙人的新宠物。装车的时候,一个工人没抓稳,笼子砰地砸在平板车里,孔雀惊慌扑腾。监工大步跨过来,用鞭子猛抽那个搬运工。加布里埃厌恶地移开目光,到井边打了一桶水,提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