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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之河(27)

作者: vallennox 阅读记录

焦炭和硫磺的气味,是火药。

菲利普直起腰,飞快地用衣服擦掉手指上的黑色粉末,四下环顾货舱里的其他箱子。“玻璃制品”不远处堆放着葡萄酒箱子。他试了第一个,打不开。第二个没有钉紧,一揭就开了,里面根本没有酒瓶,满满地塞着泥土样的黑色粉末,第三个木箱也是。菲利普后退了一步,本能地让手里的火种远离易爆品。现在不难猜出大箱子里是些什么东西了,步枪零件,甚至是大炮部件。昨晚水手们送出去的零部件,足够组装出武装一整艘船的枪械。

按照计划,“波尔图猎犬”今天下午就会和大清水师会合。如果这些武器不是给他们的,那这片水域上还有什么其他顾客?

吕西恩必须知道这件事。

菲利普匆匆盖上木箱,重新把它们垒起来。跑上楼梯的时候,远处传来鼓声,如此低沉,他一度以为暴风雨来了。他先去了客舱,吕西恩不在那里。跑到甲板的时候,他发现中国船队已经来了。“波尔图猎犬”号放下一艘小艇,吕西恩和大副踩着绳梯爬下去,两个水手轮流划桨。小船在波浪上摇晃,驶向旗舰。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吕西恩回过头来,看到了站在炮艇左舷的菲利普。两人沉默对视,被风和海水隔开,菲利普不知道该怎么做,上蹿下跳或者傻乎乎地挥舞手臂应该不会有帮助。

过了好一会,吕西恩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第11章 绥澜舰

站在“绥澜”舰[*01]的甲板上,在漳州舰长和英国大副之间,吕西恩自出海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来到了该来的地方。舰长晒得黝黑,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岁,但已经有了白发,乍看之下就像不慎蹭到生石灰。他自称姓郑,半个月前才接管船队,取代上一次海战中不幸去世的林舰长。他也带了翻译,是船上的炮手,汕头人,在珠江口做过几年大米生意,能说结结巴巴的广州英语。吕西恩礼貌地表示自己完全能胜任,炮手看起来不太高兴,走开了,和桅杆下面的其他水手聚在一起嘀咕,很可能在议论吕西恩的头发。

舰长打了个手势,把来客带进船长舱。那是个方形陋室,小,不过十分整洁,床铺钉紧在地板上,桌子固定在墙上,砚台压着一叠草纸,用秸秆和芦苇造的,纤维粗糙。装着木栅格的小窗对着甲板,方便观察状况。吕西恩偷偷打量房间里的私人物品,试图揣摩他是哪种类型的船长。船长们的性格虽然和海上的天气一样多变,但大致可以划分出几个种类。有轻浮虚荣的,像初春落在港口的细雨;易怒的,像暴风季;或者平静寡言的,比一块礁石还稳定,也和礁石一样顽固。

郑舰长的闽南口音相当重,吕西恩必须全神贯注,从不熟悉的音调中提取字句。目前舰队能够调用的完好船只总共有五艘,除去旗舰“绥澜”号,配有大炮的只有“远甲”舰和“远丁”舰。剩下的“广泰”、“广靖”和“广坤”号都是普通的双桅帆船,配有弓箭手,如有必要,这些弓箭手也能使用火枪。“波尔图猎犬”号的大副侧着头听吕西恩翻译,最后点点头,问舰长知不知道海盗最后出现的地点。

“渔民说曾经在泉州东北偏东见过海盗船,但那里大大小小的岛礁很多,不能确定是哪一个。我打算先到兴化湾巡逻。”

“是个好主意。”大副回答,“我们上一次就是在南日水道遇上海盗[*02]。”

舰长转向吕西恩,迟疑了一下,好像接下来的话不太容易确切表述,“问问他货物什么时候送来。”

“什么货物?”

郑舰长皱了皱眉,好像被吕西恩的迟钝冒犯了,“枪支和两门大炮。广州府和葡萄牙人商谈过,也付了钱的。”

从来没有人提过军火交易。老师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件事?还是说布政司认为他们两个都无权知晓这宗交易?吕西恩压下心里汩汩冒泡的怀疑,把问题转译给大副,后者回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波尔图猎犬”号,承诺只要他们一回去,第二艘小船马上就会过来,载着枪炮零部件,附赠三箱黑火药。

“我们想向你提议的一种战术,十分简单,但是有效。”大副接着说,稍作停顿,方便吕西恩翻译,“海盗已经认得葡萄牙船,渔民也在帮他们放哨。我们往往什么都还没看见,他们已经逃出很远。所以,这次我们建议你的舰队打头阵。藏起甲板上的大炮,伪装成商船进入南日水道,引起海盗注意之后,假装逃跑,把他们引到我们的炮击范围内。”

吕西恩还没翻译到一半,郑舰长已经在摇头了,“太危险了。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冒险。再说,要皇帝的舰队掩盖真实身份,不成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