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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之河(53)

作者: vallennox 阅读记录

“原本的计划确实是让邵锦官登船,但事态并不完全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吕西恩确实死了?你确定?”

“推下船,开了枪,不可能还活着。”

“吕西恩的老师今天在向海关官员打听走私的事,他好像在怀疑什么。”

“他有证据吗?”

“不知道。”

“他不会有证据的。我的水手从不乱说话,在我看来,完全不需要担心。”

官阶较高的那个人再次低声发出指示。

“鉴于我们之前的合作,大人决定信任你和你的人。”年轻的无名下属回答,“因为你的不慎,我们需要采取一些‘措施’,防止风声走漏,大人一向不喜欢‘采取措施’。记住这次教训,船长,再有下次,你的船就再也不能靠近黄埔,也不要奢望在广州做生意了。还有,大人知道你有时候在澳门的各种酒会上吹嘘你的生意,他建议你少喝几杯。”

塔瓦雷斯脸色阴沉地盯着对方看了一会,一句话也没有说,站起来,回到自己的舢舨上去了,靴子把脆弱的木板踩得吱嘎作响。

两艘小艇悄无声息地分开,各自潜入浓雾,没有在流淌的河水上留下一丝痕迹。

——

在广州城里,傍晚时点起的火把已经灭了一些,打更佬没来得及换上新的。邵通事只得凭多年积累的记忆避开水渠,不算很难,在黑暗中,水流的声音变得比白天更响亮。

起雾了,他看了一眼月亮,它好像蒙上一层油,周围出现一圈毛边。本地人会说月亮“发霉”了,明天一定下大雨。他走进自家所在的巷子,回忆着茶楼里的谈话,管税的那帮人语焉不详,但就像所有不擅长保守秘密的人那样,他们一方面不敢直接把真话倒出来,一方面又很想炫耀这种获知秘密的特权。他们半开玩笑地告诉通事,“波尔图猎犬”可以算作半艘官方船舰,和它的名字一样,是一条真正的好狗。而且主人有权有势,猎狗当然也能蹭到特权。

他一个字也没提军火的事,也不敢提,害怕被那位匿名狗主的耳目听见。谁会从这艘葡萄牙船的非法勾当之中获益?巡抚?海关?还是掌握财政的布政使?以上所有人?

巷子空无一人。因为早前的雨,石板还是湿的,年过半百的通事摸索钥匙,打开门。天井静悄悄的,小瓦炉里的炭块早就燃尽了。火柴和油灯就在门边,通事伸手摸索,但是一条绳子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他张嘴喊叫,但只能发出呛水似的声音。他乱踢的腿一度蹭刮到杀手,但对方一动不动,捂住他的嘴,扯紧了绳子。

尸体躺在天井里。面目不清的黑影悄悄溜出房子,关上门。直到打下一更的时候,才有更夫提灯路过这里,巷子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异常。

在河对岸,雾气笼罩的黄埔,加布里埃终于睡着了。

第23章 快板

一场劫案。捕快前脚刚跨进门,后脚就下了结论,这结论很可能在谋杀案发生之前就定下了,并且不容推翻。说不清楚是谁通知官府的,同一条巷子的邻居在衙役踹开通事的家门之前都不知道发生了命案。加布里埃拐进巷子的时候,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和新年舞狮一样热闹——死亡总有这样的吸引力。

盖着白布的尸体早在城门开启之前就运走了。加布里埃钻进人群,左右推搡,引起一阵恼火的咕哝,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一个懒洋洋的守卫歪在门口,看起来似乎根本没到能拿武器的年纪。他一边和加布里埃说话,一边用手指抠下颔的痘疤。不,加布里埃不准去看尸体,只有亲属才可以。不,加布里埃也不许去找仵作,一个番鬼找仵作干什么?不,没有什么可疑的,入室劫案,很不幸,然而很普通,守卫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想和番鬼浪费口舌。

“如果是打劫,凶徒怎么进去的?这里没有踹门的痕迹。”

“你怎么那么多事呢?行开,不要在这里闹事。”

加布里埃深吸一口气,“我没有打算‘闹事’,我只是想明白为什么——”

“行开,行开。”

“能不能让我至少看一眼——”

站在巷子另一头的捕快察觉了门口的麻烦,大步走过来,人群畏畏缩缩地分开,随即饶有兴趣地凑近,观赏官府的爪牙往奇怪的洋人头上敲一棍子,然后把人拖出横巷。加布里埃跌跌撞撞地走开,差点摔进水渠里。他坐在一棵大叶榕下面喘气,小心触摸木棍打到的地方,没有流血,但是已经肿起来了,疼痛感觉深而沉重,随着每一下心跳变得更明显。

他久久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去做。今天有天光墟[*1],趁墟回来的人们扛着担挑,或者挎着装满杂物的竹篮,全都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路边这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刚才打他的那两个捕快从巷子里探出头来,环顾四周,大概是想看看加布里埃走远了没有。他赶快躲到榕树后面,滑进只有薄薄一层浅水的泄洪渠里,往大东门的方向溜去,他很熟悉这些长了青苔的水道。几年前,他和花蟹仔还和走私犯厮混的时候,这些交错的坑渠是逃脱追捕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