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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雪传说(14)+番外

施回雪揉著脑袋翻身坐起,侧身点亮c黄边灯盏,在光线浮动间看到沈频真沈默的脸孔。沈频真见他不回答,蹙了一下眉,放说:“我道歉,你说过只要我道歉,你就会原谅我的。”施回雪没说什麽,只是投身进他怀中,用那双流光溢彩般璀璨而安静的眼眸打量了他一会,碎玉般的声音缓缓在空气中流淌:“你不用道歉,我也没在气你。”沈频真怔了一下,伸手慢慢抚摩起施回雪一头长发,感觉著自己肩窝上那个人柔和的气息,良久方问:“为什麽。”

“你很喜欢他吧。你原来总是不准我亲你的,碰你一下你都会发很大的火。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你会允许我这样抱著你……虽然你没有帮我夹菜,没有让我住你的院子,心里也只有他一个人,还是总对我说谎,我送你的东西你从来也不带……但是你没有把我交出去,还让我住你的庄子,有时还会说好听的话哄我,我还有什麽不高兴的?我跟你说过我怕痛的,你原来还会偶尔打我,现在不会打我了。”施回雪说著,轻轻呢喃了一声:“我应该知足的。”

沈频真默然不语,只是手臂上一点点的用力,试图抱紧怀里的施回雪,突然又双手按著他的肩膀把他推离了一些,好方便看到他的脸。沈频真低下头仔细审视施回雪,手抚摩过他的脸颊,轻轻叹道:“傻回雪,你这是什麽表情。”施回雪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平静和绝望如附骨之髓一般刻在脸上,嘴唇一直在轻微的颤抖,眼角没有泪痕,但这幅快哭出来一样的平静更让沈频真心痛。他只得再次道歉:“对不起,回雪。我那次真的想好好介绍你们认识的,可我一时忘了。你怪我也是应该的,你气我恨我也是应该的。我答应你的事情都记得,只是有时候做不到。我想过不管你的,可我做不到,我想过不理你的,可我还是做不到,我更想过好好照护你,爱护你像爱护我的眼睛一样,可依然不能做到。我知道离开我对你更好,可我仍旧不希望你离开。”

施回雪推开他,顿了一顿,说:“你真自私,可我还是希望你能这样自私的对我。总好过……召之即来,挥之则去。春丝总跟我说:’人只有对喜欢的东西才自私的。’频真,你是真的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对吗?”

沈频真柔声道:“我想照顾你,爱护你,让你缠著我,让你稀奇古怪的念头和想法令我为难,这份心情是骗不了人的,我确实开始喜欢你了。或许比你想象中的多,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他说著,手指把玩著施回雪一缕长发,在指尖缠绕不休,青瀑纵横,柔凉顺贴之意在指间蔓延至心中,恍如心中月圆,花开满机,好一阵清明太平。

施回雪苦笑道:“可你最喜欢的并不是我。”沈频真手中一紧,几乎扯掉施回雪几根头发,他蹙眉道:“那又如何?这不该是你抱怨的理由。即便是先来後到你也没有和他争宠的资格。”施回雪突然失控的大喊:“可是因为这样。你对我的许诺从来没有变成现实!只要那个人皱皱眉头,你就失魂落魄的连我的名字都忘了。我才不要你的喜欢像悬崖上的百合,云彩中的闪电,每当我欣喜若狂的时候跑过去它总会伤的我体无完肤!”

沈频真勃然大怒道:“那又如何!情爱之事我能左右吗?你什麽时候变得诸多要求!你当初想要的难道不是我的一丁点喜欢和怜悯,难道不是一桶热水洗澡或者一件新衣服吗?难道不是我帮你夹夹菜你就会满足的吗?那为什麽好不知足?”

施回雪掩面,涩声说:“如果我喜欢的是别的人,哪怕他再苦再穷,也一定比你对我好。”沈频真像别人踩到痛处一般,冷笑道:“荒谬!”他一边冷笑,一边在狭小的屋内来回踱步,侧目打量著施回雪手指下无暇的面孔,他突然狠狠道:“不错,回雪,你确实很好看,随便找个人大概都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可你信不信我会划花你的面孔,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看谁还愿意要你,除了我谁还愿意……”

施回雪双肩微微颤抖著,哽咽道:“我懂……”

沈频真愕然道:“什麽?”

施回雪移开双手,脸上银色的泪痕纵横,双眸浩渺,滴泪成珠,施回雪嘴角苦涩的弯起一个弧度:“我也许就是喜欢你这点。你的喜欢跟我的长相没有一点关系,别人都认为回雪最宝贵的东西,频真你却一点都看不上眼。你第一次见我就跟我说过:‘你我相交贵於交心,外貌如何,我如何会在意,你即便是无盐再世,嫪母转生,我也一样怜你护你,绝不舍得让他人伤你。’”施回雪说著,用左右手背狼狈的擦去泪痕,几不成声:“别人喜欢的是回雪的脸。我觉得你是不同的,你跟回雪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你的喜欢比别人的贵重千倍,万倍。即便我明明知道你那时候在逗我,骗我,我也……”

沈频真喉咙里再难发出一个字,只觉得心中一阵荡气回肠,心掣神摇。涩然说了一句:“回雪……”施回雪突然再度哽咽道:“你喜欢我,我高兴的不得了。我知道自己应该知足的,可没法子,一想到你最喜欢的不是我,我就难过。我想要劝自己高兴一点,可是做不到,我骗不了自己的,我的心好痛。”

施回雪失声而哭,纤长白皙的手狠狠的抓著被褥,泪水滴落在c黄褥上,萧瑟如秋雨,绽放如夏花。他想起花记年站在院落中的身影,遗世出尘。故事中的女子问佛:“爱有错吗?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我到底是去西天极乐,还是再入六道轮回,抑或是坠入冥府地狱?”

他恍然间在泪眼婆娑间看到有人身穿白衣,头戴珠冠,身披缨络,宝象庄严,身边霞光万道,头顶花落如雨。说不尽的爱恨情仇,道不完的三生恩怨,看不破的聚散离合,参不明的兴衰更替。弹指间斗转星移,沧海几番桑田,匆匆流年中,少年弟子江湖老,红粉佳人白了头。孟子曾曰:“呼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而与之,乞人不屑也。”却不知谁用情至深,为此一字,肝肠寸断,百转千回,得之则生,弗得则死。

佛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那个千古间痴男怨女声声啼血的问题在棒喝声中如醍醐灌顶,迎刃而解。刀斩下,青丝飞舞,红尘支离。转眼间,心事苍老,白发横生。

多情则堕。

而世人皆自堕也。

第19章

施回雪在第二日搬入留真院,搬的时候平静的近乎低调,没有人知道那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麽。毫无预兆如春梦不多时,空穴来风似朝云无觅处。还真山庄几番忖度,传言故事更替不休,新章旧文不知真假。隔了重重帘幕往院中看去,看不到那位传言间新近得宠的施公子,唯知帘前罗幕湿,袖间花香透,点点滴滴皆是隽永留香,含蓄婉约几如南华一梦。

留真院中流水潺潺,小桥桥下无柱,以原木古树制成,状若飞虹。桥下水荷萍糙,碧阶鱼翔,上下波光,粲如晨星。整个院落中勾栏交错,有飞阶与楼台相连,起於云岚海市之间。婉转处有流水桃花,古朴处有劲松云亭,奢华处有雕栏金器,睥睨处有百尺楼台。无数巧手工匠耽心竭虑,方才造就了一座还真山庄,其中佼佼者呕心沥血,才构建了一座留真院。这院中分内外两院,外院有议事堂及演武堂,内院有藏宝阁和栖雁居。而施回雪便在那栖雁居中入住。

那天沈频真拉著他走过蜿蜒的粉墙,跨过广叶的芭蕉,风一过,便是檐间铜铃乍响,悠然如天籁。他那天问施回雪:“我的山庄比冷月神殿如何?我的留真院比暮雪阁如何?”施回雪脸上泪迹未干,却已镀上一层粉色,从肌肤之中溢出来,眼睛欣喜而灵活的转动著,似乎不知道怎麽回答,好久才回过神来,低低抱怨一声:“走起来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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