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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雪传说(32)+番外

──“他已经死了。他死了,我就不用害怕他会伤害你了。”

“为什麽。”当时的王思邈毕竟经过半百春秋,略为思索了一下这样问道。那时,阮惜羽紧蹙著眉头,那情深入骨的担忧是骗不了人的:“你们可知道一种蛊叫举案齐眉?我只能做出有他三分功效的蛊。中了我这蛊的人,血色如墨。中了举案齐眉的人,惟有心血漆黑似墨,化为普天之下至毒,而四体之血,殷红如常人,并会随年月更替,逐渐变黑。”

一如那氆氇地毯上的斑斑血迹。

──“你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才嫉妒的吗?可怜的孩子,你连沈频真真正的兵器都不知道,就对他用情至此了。这种感情,还真是叫人质疑呢。”

情爱一物,如午夜细!,中秋微露,求之不得,博之不能,寻之不行,望断桃源无觅处。他对他又不好,也不过相遇一载,何德何能,让这份沐浴在腥风血雨的伤害中的感情能自始自终,不离不弃,在白浪滔天中站成中流砥柱,矢志不改?任伤害雨打风吹,任他人填海而来?──

你真的相信,红尘中会有这种无惧伤害的感情吗?一次生死相搏的遇见後,没有月上柳梢花间酌酒,光用伤害和流血能便能催化出的,轰轰烈烈的,沧海桑田的,白发齐眉的真情?

爱的人师出无名,穷追猛打,被爱的人莫名其妙,节节败退。

师出无名,只求一个痛痛快快的……哪里会有这种爱情!

岁月的洪流中,有两人站在冷月神殿前顷碧水上。

男子朗声大笑:“你命中注定没有姻缘。如果你硬要逆天改命,便只有夺取别人的姻缘,破坏两情相悦的眷侣。”他手掌向前伸去,一团霞色在他掌心中缓缓凝聚,一个绯红色的小瓶子凭空出现在他掌心里。男子含笑道:“这个能够帮你。”

那少年漠然看著那个瓶子,轻声问:“这是什麽?”

男子笑道:“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举案齐眉。”

少年凝眸,伸手接过瓶子:“就是这个,让我的愿望可以实现?可以让教主含恨,让春丝含泪……就是这个,可以让我拥有自己的一份姻缘吗……告诉我,我该怎麽办,给别人下蛊吗?”

男子轻笑著摇头:“用举案齐眉的爱,如何称的上爱?施术者一死,或者这蛊被解开了,就会物极必反,受蛊的人会把施术者忘的干干净净……这种结果,像你这种善於妒嫉的孩子如何会满意?又怎能真正拆散一份命里注定的姻缘,让曾经的眷侣生离死别?这东西……是给你自己用的。”

──“惜羽。不要再对我说谎了。你究竟为什麽要杀他?”

第36章 【最终章…铅华褪尽,大家总之乱入】

黄泉路上荒糙颓然,枯树参天,黄沙下相拥的嶙嶙白骨,在岁月荏苒中磨灭姓名的过往,在风中呼啸,弦断有谁听。

一个新生的冤魂,在黄泉路上停停走走。鬼卒带著他停在黄泉海的一个支流汇聚的小池旁,冷笑道:“这便是洗冤池,厉鬼亡魂,都要在这里沁泡过身子,洗去戾气,方得去转生井投胎。”

那冤魂看了鬼卒一眼,嘴角隐约有不屑的笑容,他抖动翠绿的儒衫,跃入池水之中,顷刻之间没顶,清澈见底的池水却在同一时刻如同汤煮,开始剧烈的翻滚,颜色如墨,千万人身上,种种被人硬生生洗去的冤屈,在这一刻重新开始咆哮。那鬼卒被这诡异的一幕吓的大叫一声,那冤魂被波涛众星拱月般托出水面,他脚下渐渐出现了一土台,破水而出,越生越高。

冤魂冷笑著,学著鬼卒先前不屑的口气说:“这是鱼合祈愿台。大愿菩萨为怨恨至深至重的冤魂实现愿望的祭台。”

他说著,不再管那顷刻之间被波流拖入池中的鬼卒,双手在幽冥间伸开,山峦为之变色,河谷为之荡波。只听半空声一声霹雳,一道芒柱裂天而下。

“请查吾心。”他对那茫茫苍穹,含笑说道。

九重帝霄,带著朝天冠的男人,俯视著明镜池中的缘灭缘起。

他手指轻弹,一滴举案齐眉的解药便那样从九天之上,如甘霖普降,穿过明镜池水,掉落在施回雪的身上。几多爱恋,追逐泣血,以为生生世世的束缚与死结,就这样被轻轻松松的化解。情之一字,如微风过耳,如回风舞雪,在深深庭院中禁锢的灵魂,伤人伤己後。不辩善恶,不韫世事,终能彻底的高飞。

──“相忘才是真难得。这世上,没有常开不败的花朵,没有海枯石烂的真情。”

正邪难辩,恩怨不分,帝霄之中,云气聚散离合。有人跪在他後面,万千云岚中,那人慌张失措的启奏:”帝尊。洗冤池中有魔头降世。“请查吾心。

──这一生血泪,这三回坎坷,这世世颠沛……我要你都还我。

这场复仇,终於开始。

栖雁居外,不知何时,开始降落这冬季最後一场雪。沈频真一身缟素,丢掉了剑,丢掉了扇子,一步一步踉跄出来,他袖子上有一个鲜红的血掌印,脸侧上还有几滴没有擦干净的血。看到头顶纤细而孱弱的瘦雪,又看看门外呜咽成一片的人,愣了一下,声音依旧嘶哑,轻声问:”你们在哭什麽?“王思邈长叹一声,甩袖而走,沈频真看看那三个泣不成声的女孩,不由得再次轻声问道:”你们在谁而哭?“没有人回答他,春衫急匆匆从院外进来,听到这一片哭泣之声,轻声说:”我来迟了吗?“他看看沈频真丧衣上的那个血手印,沈默一会,轻声道:”庄主。喜欢上一个人,又喜欢另一个人,本就是你的不对。人的心那麽小,无论怎样小心翼翼,总会厚此薄彼,负了一人。是天注定……你只能记得一个……“沈频真蹙著眉头森然道:”你在说什麽,我只喜欢回雪。“春衫默默看了他一会,低低说了一句:”缘起缘灭。“他快步走向栖雁居中,并不高大的身子横抱起阮惜羽依然温热的身体,一步步缓缓踏离栖雁居。沈频真看著他怀里那个身著淡绿色衣袍的身体,突然说了一句:”那是谁,你要带他去哪里?“春衫并不回头,轻轻的说:”是个过客。我想把他葬在後园桃树下。“沈频真犹豫了一下,开口说:”我想看看他的脸。“

春衫低低笑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有这个必要吗?你既然挣脱了举案齐眉这蛊,也就是挣脱了他举案齐眉的期冀……他口口声声说报仇,最希望的,也不过是找一个举案齐眉的人罢了。既然你不是,看的再多又有何裨益?“沈频真注意到春衫无礼的语气,不由蹙眉道:”我似乎记得……你与回雪感情很好……“春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轻轻说:”如果我说,我,他,施回雪,曾经是很好的师兄弟,一起在泥里滚,捉虫子,三个人感情都很好,只是一个善妒了点,一个好强了点,一个不懂得偏袒任何一方……所以感情渐渐疏离了,然後在一场浩劫中,有两个人脱下了面具,各自为人。庄主,你是否会信?“那片贺州皑皑的夜雪中,被沈频真爱著的,也是爱著沈频真的那个孩子,正在露出他生命的最後一个笑容。糙木无情,不识韶华飞渡,哭的时候涕泗纵横,爱的时候肝肠寸断,在暮鼓晨锺被人悠悠敲响前,人人醉生梦死,不识假假真真。可这样山盟海誓,发尽誓愿的一场相逢,谁能忍心说这场你追我逐不过是建在空中的水月镜花,梦幻泡影?又或许……真的存在过这样一个人,确确实实无惧伤害的爱了,痛痛快快的流泪了,还在漫天飞雪中滴泪成冰,笑如月华──只不过爱著沈频真的那个人,已经随著这最後一场莹白的逝雪,哭著笑著走了,留下一个不知爱恨的躯壳,留下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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