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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恙(49)+番外

作者: 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阅读记录

同时也会忘记,作为人时那一点点难得的欢喜。

后来站累了,他坐到天台边缘,轻轻晃着两条腿,小时候爬上家门口那棵高高的老树,坐在那遒劲枝干上,他也是这样晃着自己短小的腿,等待暮色笼罩大地,爷爷奶奶荷锄归家。

满月下了场大雪,落在司望肩膀。

其实他在w城从没见过雪,对雪的印象来自语文课本和课外的文学杂志。

以及死对头苏白,冷雪气息的信息素。

想到苏白,这样的梦境便如大戏谢幕般迅速消退,哪怕睁开眼身旁空无一人,他也似乎能得到些许安慰。

更别说现在,他和苏白互相交付了余生。

司望得了些勇气,与苏白挥手作别。

“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司望不放心地补充了句。

“快去过安检,免得误机了。”苏白只是笑笑,又搂了他一下。

安心了。

司望再次下飞机时,已经到了晚上六点,一路拎着行李箱,小跑去附近的高铁站。

好在这两年w城修了高铁站,从省会C市出发,坐两三小时就能到达;早些年不行,早些年只能坐大巴或者坐船,慢慢悠悠地六七小时过去,才堪堪到达目的地。

可以说,高铁是司望敢这么极限奔波的底气,但到w城的高铁站,也是晚上九点,他打车回家,又得花半个小时。

一通折腾后,他终于站在自家单元楼下,借着楼道结了蛛网的昏黄灯光,看到苏白发来的报平安短信,以及一张Z市地标性建筑晴空塔的远景图。

“我也到家门口了,马上收拾收拾就睡。”司望回了消息,“酒店环境怎么样?”

“非常好,还有按摩浴缸。”苏白发来一个嘚瑟的小表情,“不过我应该就住这一两天,等房子租好就搬出去。”

“调查一定要两个多月么?”司望问。

“说不准,我这次来也只是先探探情况,保不准有什么发现了会继续抽时间过来。”苏白说,“社会学研究就是这样,不一定两个月能守出结果。”

“你不是说你不写人口流动方面的论文么?”

“嗯,但研究又不只是为了写论文。”苏白发来语音,“况且我来这边,也并没有抱着能找到我生父的期望,我母亲连我父亲的名字都没有留下,就算能顺利和这边的教授打好关系,看到他手上的档案,也是没法找到我父亲的。”

“我的调查研究,也只是为我自己一点点拼凑还原出当年我父母离散的真相,找到我自己来的地方。”

司望沉默良久,终于仰头看向台阶尽头的防盗门。

相比苏白,他从来都知晓自己来处,并拼尽全力逃离这里。

但怎么能逃得开呢?

记忆,岁月,情感,血缘,都在这里。

在这扇灰蓝色的防盗门后边。

他颠颠簸簸,兜兜转转,终于还是要回到这里。

去面对他的记忆、岁月、情感和血缘。

就算没有苏白,他也不可能变成静湖里的一尾鱼;父母亲手编织的渔网,兄弟姐妹加固的绳索,铺天盖地将他网罗于半空。

他去不到水底,也回不到地面。

空落落地,像一具尸体,被悬挂在高楼示众。

所以都到这里了,他还是害怕,踌躇着不敢上前攀登一级阶梯。

“你这会儿上床了没?方便视频吗?”苏白的信息又发过来。

头顶那盏昏黄的声控灯刷地熄灭,司望被单元楼门口进来的冷风吹得一哆嗦。

“还没。”他不熟练地说谎,“我爸想跟我说会儿话,今天就不视频了。”

“好。”苏白回答得也快,“那你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司望把手机揣回衣兜。

w城的冬季没L市那般冷得彻骨,但风是水淋淋的,带着绕城的扬江水特有的寒意。

裹紧外套,那潮湿的寒气仍然会如爬行动物般贴近肌肤,渗进骨髓。

司望深吸了一口气,上方的防盗门内传来一两声咳嗽,震亮了头顶的声控灯。

他知道自己似乎无处可逃,踩着脚下的影子一步步上楼,停在灰蓝色的防盗门前。

两边春联的胶水干涸,使得纸张脱落,摇摇欲坠地够着门边,风也跟着他攀爬上来,吹得春联沙沙作响。

司望抬了手,敲门。

三声,不轻不重。

没一会儿听见拖沓的脚步声,是母亲。

因为她在家总是穿着父亲的旧拖鞋,尺码永远合不上自己的脚,走路会格外的慢,怕发出踢踏的响声,惊扰到楼下的邻居。

他们单元楼的隔音不算好。

等待的时间有点长,但司望没有继续敲门的意思。

家里的规矩,敲三声门即可,家里人不是聋子,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