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窥龙榻(14)

作者: 甜文咕咕 阅读记录

姚炙儒并没有认出温止寒,他弯下身问:“郎君何故长跪不起?”

温止寒哆嗦着答:“蓟州司酒温止寒见过九黎王。蓟州洪灾,请求九黎王禀明圣上,救救蓟州百姓!”

姚炙儒答:“好。”

姚炙儒与姚百汌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宫宴结束后,姚炙儒遗憾地对温止寒摇了摇头。

“嬴夫人离开前塞了一张纸条给我,上面写——‘靠山山崩,靠水水流。我为温司酒在来福客栈备了一间房,温司酒想通了便报上我的名字来此处歇息吧。’”

温止寒自嘲一笑:“我当时如何肯听?只怨恨九黎王未将我的话传与圣上。”

温止寒带着他的不甘心,又从天黑跪至天明,终于等来了上朝的臣子们。他抓住其中一人的衣摆,再次恳求对方向皇帝进言,开闸泄洪或开仓放粮助蓟州度过洪灾。

温止寒运气不错,随手一抓的人是王下三辅——酒、兽、巫中的驭兽师之一,萧修平。

萧修平此人恃才傲物且自恃功高,却也有拳拳赤子心,他在朝堂上向姚百汌进言,却被姚百汌三言两语堵了回来。

姚百汌道:“若洪水冲了我太康龙脉,小小一个蓟州司酒担当得起么?史书中千古罪人的骂名是由你萧修平担着,还是朕替你们担着?国中连年灾荒,直至今年方能仓廪实,粮仓开了,禄米从何而来?朕与诸王的口粮从何而来?”

萧修平劝谏无门,只得退下。

姚百汌又道:“朕本不该与你们谈为君之道,但父亲与朕说过,天下事有大小,切莫因小失大。”

这些话被萧修平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温止寒。

温止寒这才知道,姚炙儒没有骗他,嬴雁风的字条又存了多少的温情。

他起身时腿已经基本没了知觉,勉力支撑站起来都难,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去了客栈。

当时有多委屈、有多绝望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他饮雪作水、跑死了三匹马、不眠不休赶路的两天似乎成了笑话,他甚至一粒粮都没能替殷切看着他的百姓求到。

姚书会没有让温止寒再回忆下去,他动作又大又急,撸起了对方的中裤,毫不意外地看到红肿的双膝。

“疼么?”姚书会问。

怎么可能不疼?

说不清是习惯了,还是不想让面前的人担心,温止寒将下意识的回答咽了回去,他摇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不疼了,雨雪天看着吓人罢了。”

姚书会用温热的掌心贴上温止寒的双膝,定定盯着自己的手背许久,才轻缓地放下对方的裤腿,声音又小又弱地问道:“那之后呢?”

三天长跪,温止寒彻底明白了,做披肝沥胆、铁骨铮铮的臣子救不了黎民,也改变不了皇帝的昏聩。

太康积弊已久,就算遇到手腕强硬的明君,恐怕也难救衰颓之势。

彼时嬴雁风问温止寒,是否愿意再看盛世,温止寒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从他为官那天起,他便发愿,只要苍生安乐,一世污名也好、刀山油锅之刑也罢,他都甘愿忍受。

但当嬴雁风让他作为颍川内应时,他还是犹豫了。

没有人不想做忠君爱国的臣子,温止寒也不例外。

嬴雁风并不勉强,给温止寒准备好途中的用度就不再打扰。

当温止寒回到蓟州时,那里多了许多施粥棚,他的酒人在棚中施粥;灾民们与他离开时已经大不一样,他们不再哭闹,也几乎不见因饥饿而起的浮肿。

温止寒的酒人说,圣上送来了一批粮,还留下了一封信。

温止寒如同死灰的心冒出了几点火星,蓟州到底不是弃子。

他拆开了信件,身旁是刚送来的一车车新米,信中话语真挚、言辞恳切,让他险些落下泪来。

他的自我感动没能持续多久,他看到,信件末尾的署名是姚炙儒、嬴雁风。

温止寒呆立许久,最后将信折好、妥帖珍藏,施粥的事他尽可以交给他的酒人,现在蓟州暂时不需要他,他要去做更重要的事——比如当面向姚炙儒和嬴雁风道谢。

他去了偃都,见到了九黎王夫妇。

就像残破的茅草屋,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能让茅草四散,或飞渡江郊、或挂罥林梢。

温止寒忠君之心的动摇嬴雁风看得很清楚,她带着温止寒穿过广袤无垠的大漠,来到了枫亭郡,那座她曾经管理过的富饶之城。

温止寒看到,用板凳和锅代替磬、用碗代替铜铃在街角或弹或歌的寻常百姓;也看到顶着风雪的卖炭翁、还有睡在石阶上的乞丐。

贫困者能在施粥棚中领一碗热腾腾的粥用以果腹,寻常人家脸上有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富贵者歌舞升平,与贫贱者共享一唱三叹。

上一篇:北落师门 下一篇:溪亭日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