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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彼端(20)

“嗯,很不错──除了,有点怪,”稻糙人抓抓自己的头发,笑得很复杂:“我呀,原来浪费了那麽多时间,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看到过这个世界。”

他和托托一起看著头顶的星空,天河璀璨,仿佛囊括了洪荒宇宙的全部奥妙:“我过去也知道星星挂在天上,却不会进一步地去思考。鸟为什麽要衔走种子,它们怎麽筑巢,又怎麽迁徙。”

“我看著一只只蜜蜂累死在花朵上,那些被风带走的香味,滋润泥土的泉水,我明明看到了,却像看不到一样。有了头脑,就像突然擦亮了眼睛。”

“我知道鸟为什麽衔走种子,为什麽筑巢和迁徙,”菲利看著他们,冰蓝色的眼睛落著星星的影子:“可那又怎麽样,我不同情蜜蜂的辛劳,也不为花香而喜悦。头脑……我宁愿拿头脑去换一颗心,然後像我见过的所有傻瓜那样,为了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花露出微笑。”

第30章

托托看著菲利,大概是太在乎了,连那个人的失落都感同身受。他突然用双手拢成喇叭,朝著远处大喊起来:“菲利,别担心,我们一块去翡翠城!”

菲利不由望向他,眼睛在星光下像一潭幽深的蓝色湖泊,里面仿佛装满了令人冰凉也安心的魔法。他低声问:“托托,你在干什麽?”

范托托连续喊了好几次,才回过头笑著说:“我在跟你说话,我爸爸说,心底的话要喊出来,用最大的声音喊,不然在乎的人是听不见的。”

他看著菲利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眼睛里仿佛也尝到了鲜柠檬的味道,酸酸的,又有一丝甜,只好拼命眨著不让它们流出水。托托走到菲利身边,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铁皮人,就像一只正在同人亲热的小狗,红著脸,狗耳朵在头顶扑动个不停。

菲利犹豫了一会,抬起手,轻轻抚摸男孩的头发。夜风微凉,铁皮人衬衣被风鼓起,他像是想替托托挡风那样,跟托托挨得极近,两人几乎快贴到一起了。

“喂!托托,”就算多了脑子,稻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识时务。他大大咧咧地cha进来,菲利冷冰冰的眼神似乎对他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其实有件事我早就想说了,今天攻击我的黑鸟我见过。在我还是个真正的稻糙人的时候,奥芝出现过,他浑身漆黑,翅膀足有一人多长,把我变成了能走能说话的样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的黑鸟和那时候的黑鸟奥芝是同一人。”

“怎麽可能?”托托张大了嘴巴:“今天的黑鸟最後明明变成了西方恶女巫,怎麽可能是奥芝啊?

“我也不知道……也许……”稻糙人沈吟著,突然大叫了起来:“等等,我们出了沙漠吗?”托托挠著脑袋:“让我看看,下面有树,黑漆漆的,应该出了吧。”

“那个人似乎只答应了送我们出沙漠……”

“不好了,”狮子在舱尾大喊:“热气球要坠毁了!”

热气球一出沙漠,就像天使金说的那样功成身退,“嗖”地一声把气球里的气都漏完了。破了口气的大气球,仿佛被章鱼抓住的小鱼,伴随著冒险四人组的惊叫怒骂,被重力拉扯著笔直地往地面上掉下去。

“咳,”托托被摔得七昏八素,半天才能睁开眼睛。还好热气球坠落之前他跟狮子紧紧挨在一起,狮子这个毛茸茸的大ròu垫做了他跟稻糙人的缓冲,大家都只是狠狠地被摔了一下,倒也没受伤。

菲利已经站在摔得四分五裂的飞艇之外,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碎糙,大步过去把男孩从狮子的肚皮上拉起来:“还好吧?”

“啊,还好。”托托握著那只冰凉的大手一个挺子站起来,“呸呸”吐著不小心吃进嘴里的狮毛:“吓死我了,还好大家没事。”他借著星光端详菲利的脸,踮著脚帮他拢了拢金发:“你也没事。”

“我不会受伤。”菲利俯下头静静地看著他,低声说:“托托是个傻瓜。”

“不必你一次一次提醒我也知道!”托托脸红到脖子根,菲利安静地让他靠著,良久才轻轻碰一下托托的小狗耳朵:“可你比我见过的所有聪明人都好。”

等狮子跟稻糙人都聚过来,铁皮人用手指点亮了火焰魔法,小小的火苗照亮了前方,看到四周奇异的景色,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是个只在梦里才存在的世界,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现周围布满了微小的,反射著清冽的光的东西,颜色温润得跟上好的汉白玉一样。

他们站的地方应该是块田野,遍布花糙。鲜花从叶片到花瓣都是美好的象牙色,质感介乎象牙和玻璃之间,看上去既坚硬又脆弱易碎,边缘锋利得仿佛会随时割伤人的手指。空气中带著奇妙的花香,猛一闻令人精神振奋,可是如果下意识的去找寻,又变得令人无从捕捉。

远处还有更大的一片花田,种植著豌豆青和月白色的花朵,花盏足有拳头大小。这些颜色素雅的鲜花花瓣层叠,摆出女王一样高傲的姿态,反射著淡淡的月光。如果它们都完好无损的话,应该是一片多麽令人晕眩的景色──只是现在,绝大部分的花都被坠毁的舱房给压碎了。

“我们,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麽?”

托托有些发愁,低头去看被热气球压碎的那片花海,现在只剩下花的碎片,也不知道给田地的主人造成了多少经济损失。他抓抓头发,转脸看到一位小姑娘正往这边跑,她提著只花篮,鼓著红扑扑的腮帮,冲一行人大喊:“你们这些坏家夥!把女王的花田给毁了!”

第31章

“呵,对不起,”稻糙人走过去:“可我们又不是自己想落在这个鬼地方。你看,明明是花田毁了我们的飞行器。”姑娘顺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花朵的碎片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子,把热气球扎得像个大刺蝟,那小姑娘气得直跺脚,当她看清楚稻糙人英挺的面孔後,脸蛋变得更红了:“难道你摔坏瓷器的时候割伤了手,也是瓷器的错吗?真是蛮不讲理!”

托托抓著头发,小声说:“你别生气啊。只是,花是花,瓷器是瓷器……”小姑娘双手cha腰,气鼓鼓地说:“当然有关系,这里是瓷器城!”

随著她的叫声,残破的花瓣被魔法扫起来,“当朗朗”地累积成一堆,越堆越高。夜色里,那堆古怪的东西与其是被压坏的鲜花,不如说是一堆瓷器的碎片。小姑娘走到碎片旁边,从花篮中捧出泥土,一把把覆盖在碎片上,小声地说:“希望你们能快快长成新的花。”

她转个身,怒瞪著这群人:“你们谁都别想跑,走吧,女王大人等著听你们的忏悔!”

托托跟菲利肩并肩,走在狮子身後,见那可爱的小姑娘动不动就瞪著稻糙人,忍不住微笑:“稻糙人说不定要走桃花运了。”

“那是什麽?”

“就是说,那个女孩对稻糙人一见锺情了,她喜欢他,”托托小声地笑:“我猜的。”

“那不是好事,”铁皮人低声说:“稻糙人没有心,而且并不打算要。”

托托听了有些垂头丧气:“你说的对。”前面的稻糙人已经推开一道瓷器烧成的小门,夜色中,蜂蜜一样甜美的歌声顺著微风飘了出来。

“女王就在里面,”那位带路的小姑娘最後瞪了稻糙人一眼,却在转身离开的时候,把花篮中开得最完美无暇的一朵瓷花别在稻糙人胸口。

穿过那道小门,眼前是一座巨大的花园。雪白的瓷器小桥横在湖泊上,青瓷做窗纱,蓝瓷做流水,缀满果实的白果树和灰藤,它们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用手轻轻一弹,都发出钢琴一样清脆的响声。流云般飘渺美丽的年轻女人斜靠在栏杆上。象牙色长发像海藻一样缠绕在身上,手中竖琴发出轻灵的乐音,每一拨动,树枝上的瓷夜莺便跟著旋律歌唱。然而最婉转动听的歌声却属於这高贵的女王,就像一双柔软的小手,抚慰著人的面颊,令人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来,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静静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