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哥(15)
“时间紧迫，那些杂七杂八的，就先不要去考虑了。我接到周若飞电话，听他一说，就赶快过来找你了。别看他这一世不再是个算卦的江湖骗子，推算方位的本事还是足够好的。更何况，有这位天罗刹在，实在是煞气冲天格外容易辨认。”
“……坏事？”罗明一皱眉。
“不，算是好事吧，至少找到你们格外容易。”苗征表情淡然，微笑始终在嘴角挂着，“说点题外话，周若飞也好，常骁也罢，他这个人啊，对与两界相关的事，从来热心得很，我起初还有点觉得他是在赎罪，后来一世世轮回，渐渐也就不那么想了，他只是执着于‘相守’。日子久了，连我也跟着越来越执着。所以，对于罗先生，还有劭涵你们之间这份同样的心思，不管是我，还是他，都了然到极致，出手相帮，更是必须。不管怎样，机缘都凑巧到这个份上了，再视而不见，怕是天谴都要来了吧。”
听着那样的讲述，李劭涵抬起头来。
“赎罪……？”
“啊，他跟我认识那一世，是个了不得的飞贼呢。”说着，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苗征一语带过对方的旧事，却没有详谈的打算，而是直接将话题牵入了正轨，“我过来之前，已经帮他开了法阵，送他先一步去‘下头’了。这会儿赶过来，是来帮你们一起过去的。”
“我可以自由来往，重点是他。”罗明抬手搂住李劭涵的肩头。
“知道。放心，并不算难。”说着，苗征站起身，走到李劭涵这边，站在他身后，示意罗明先拉开一点距离，跟着便将双手轻轻覆盖住对方的眼睛，俯身下去，凑到他耳根低语了几句听不懂的言辞，跟着就是一声轻柔平缓的提问，“李劭涵，你敢拉开我的手吗？”
听着那问题，大男孩心里一阵茫然，下意识似的，他应了声“敢啊”，然后抬起手来，试着拉开对方的腕子。
而就在他真的拉开那遮挡着他视线的手时，当他睁开眼，看清周遭的景物时，他却怎么都不敢相信，真的打死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站在一处阴森的台阶上。周遭是一团团浓雾，荧荧的鬼火一样的暗光就在不远处扑闪，而脚下的台阶，似乎有无数级，扭曲蜿蜒，探向无穷深，无穷远，直到无尽的黑暗。
浑身重重一个激灵，他脚跟一颤，险些栽倒，但一只手，却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
回头看，是罗明。
“小心。”对方没有过多言辞，但眼里满是担忧，紧紧攥住他的手，又补了一句“跟着我”，那男人迈开步，领着他，稳稳当当，一步一步，往下走去了。
第10章
地府，是真的阴森恐怖。
这是李劭涵离开之后好几天之内都清楚认定的事实。
而置身于地府之中时，他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害怕。
一方面，是罗明就在他旁边守着，另一方面，他觉得这个他一度根本不认为存在的“下方”世界，与其说最让人怕的是黑暗与血腥，不如说是那种抹杀不掉的威严。
在这儿，没人会管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富可敌国，生时造了孽，死后就有刑罚等着。而正是这种绝对的公正，让血腥的刑罚，看上去也似乎不那么恐怖了，更多的，是震慑感。
“明明有酷刑等着，怎么世人还是非要一再作恶呢。”听着远处刑房中传出的惨叫声，李劭涵抓紧了罗明的胳膊。
“有的是不信，有的是不愿信。”那男人格外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所以说，利令智昏是真的不行……该信的，还是得信呐。”
“欲字当头，能不利令智昏的，又有几个，程度轻重不同而已。”
“倒也是。”突然觉得对方说得居然极有道理，李劭涵叹了口气，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那你呢？你毕竟不是凡人，而且又长生。凡人总是拿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当利令智昏的借口，你不需要啊。”
“欲念是本性，与是否长生无关。”
“那你的‘欲念’是什么？”
“过去，我是杀念太重。”
“现在呢？”
“……”沉默了一会儿，罗明看着他，丝毫不加掩饰的看着他，“现在，是你。”
这一下，李劭涵说不出话来了。
他卡了个结实，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就在他们前头不远处，还走着另一个人。
那从刚才半路遇见他们起就一直和他们同行的周若飞。
红着脸，低着头，攥着罗明的指头，李劭涵安静了下去。而那男人脸上，却是连表情都没有的泰然。
“执着一念为何物，他比你我更懂，也做得更绝，不必害羞。”
“人家执着不执著跟我害羞不害羞根本没有必然联系吧。”闹别扭似的扭过脸去，手却不曾松开，李劭涵低声念叨了一句，然后忍了又忍，还是轻轻笑了起来。
而那装作没听到的周若飞，则带着一如既往的老狐狸表情，回过头，指了指不远处一栋不大不小的宅院。
“这儿就是跟我比较熟识的一个书吏官的宅子，两位稍等我片刻，我进去跟他打探打探。”
“有劳。”照例简单应着，罗明拉着李劭涵，走到院门口的石桌边，坐在凳子上。
周若飞迈步进了院子，李劭涵坐下，看着对方背影消失，沉吟片刻，开了口：“那个，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你说。”
“自从到‘下头’来，我觉得又恍惚记起好多事。”
“有可能。”罗明点点头，眼里似乎有几分惊喜。
“有些地方，先是看着眼熟，然后就发觉之前来过，见过。还能想起来排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长队，喝孟婆汤，过奈何桥。”话说出来，并不算容易，那些太过清晰的片段就在眼前晃，清晰到让李劭涵觉得有点发毛。
“奈何桥？”罗明皱眉，“你需要过奈何桥吗？”
“不是人人都过的吗？不过没传说的那么恐怖就是了，看着其实挺像汉白玉的。”
“那不是奈何桥。”
“啊？”
“那是玉桥。”
“……区别是……”
“奈河上一共三座桥，金桥、玉桥、奈何桥。来生要前往富贵之家的，走金桥，来生要前往体面人家的，走玉桥，过奈何桥的，来生多是普通人家，贩夫走卒，要为一日三餐操心的。还有，就是鸟兽虫豸了。”
“所以说，我根本就没走过奈何桥！？”
“道理一样，去处不同。”
“哦……”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李劭涵淡淡扯动嘴角，“说起来，那条队伍真的太长了，我都记不得走了多久，后来走着走着，路边有块石头，上头密密麻麻全是字，可大家好像都能第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名字。后头记着三生三世的善恶，看一眼，有的哭，有的笑，可不管高兴还是难过，接过孟婆汤，喝完了之后，也就都一脸茫然上桥去了。”
“那是三生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