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哥(2)
于是，开口说话的，换成了对方。
“贺沛然？”
“……什……么？”抖抖的，他反问。
“你是贺沛然？”又问了一遍，低沉中透着煞气的声音钻进耳朵，格外令人恶寒。
听着那样的声音，提着那样的问题，李劭涵觉得仅仅是没有被吓死，自己也已经把直到三十岁的勇气都透支完了。
“究竟，是不是？”那声音开始不耐烦。
前言撤回，是直到三十五岁的勇气。
“我……姓李，不姓贺，你、你认错人了……”他拼尽全力否认，可这否认对方只几句话就给推翻了。
“你是李敬亭的后人，贺沛然是前世的你，你死前与我约好了十八岁时再见面。现在，到时候了。”
“嘤……”隐约发出了一点奇怪的声音，李劭涵彻底脚下一软，出溜到地上去了，直到那男人稍微与他拉开了距离，把他从地上抓起来，直到电梯不知怎的又亮了灯而且重新开始运行，他都没有办法弄明白自己面临的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只觉得耳鸣不已，满脑子都是连他这个最懂风花雪月的文科书虫都不相信的什么所谓前世今生。
第2章
李劭涵坐在床上。
不，是团在床上。
而就在床对面的椅子里，坐着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男人看着他，他也看着对方，明亮的光线中，他看不出那双眼究竟是怎么在黑暗中发出红光的。
等等，现在的重点根本就不该是这个吧？！
“那个……我真的不认识你……”他想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冷静，但越是努力，就反其道而行之变成可怜。
“你认识。”男人直接否定他的否定，“你只是记不起了。”
“记不起了就别找我了啊……”
“不行。你我缘分未尽。”
“可我真的……”
“不行。”
“哎哟喂……”抱着腿把脸埋在膝盖之间，李劭涵觉得身心俱疲，“这都高科技时代了，怎么还有鬼了神了的……啊对了，你真的不是人吧？这真不是啥整人游戏吧……”
“不是。”
“……那，你先拿出点证据来。”都不明白为何到这个节骨眼上，好奇心还是起作用，李劭涵抬起头，看着那面相凶悍的人。
“什么证据。”
“证明我没在做梦，证明你确实不是凡人。”
男人听着，略作沉默，而后摸着下巴想了想，便抬起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跟着，明明是大白天，屋子里的光线却骤然变暗，好像黄昏，继而迅速入夜了一般，变成一团漆黑。就在漆黑如泼了墨似的环境里，那个座椅上的人，眼中又闪出了血红的光，再然后，从血红又转为紫金，等到金光滚过，屋子里跟李劭涵面对面的，就不再是个男人了。
那是一只大鬼。
青面，獠牙，高大到在室内都无法站直身体，赤膊，脖子上挂着骷髅头，腰间围着人皮腰裙，手里，则攥着漆黑的一条皮鞭。周身上下环绕着的，是噼啪作响的鬼火，鬼火闪耀之处，屋里的电器就跟着发出电流紊乱的噪声。
嗯，可以了。这个证明够直接够猛烈。
李劭涵惊悚到说不出话来，只剩了瞪着眼，白着脸，一个劲儿发抖的力气。
而那大鬼，则默默收了鬼火，重新回到人形，还是那个黑衣的高大男人，坐在椅子里，看着更往床角缩了缩的大男孩。
“够了吗。”
“……够……”这次，是真的没力气矫情了，李劭涵点点头，一脸颓丧。
“你是记得我的。”男人面无表情，“若是旁人，已吓死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肝胆俱裂……”这话，只是说来赌气，但他没想到对方在愣了一下之后，居然站起身就朝他凑了过来，然后在来不及挣扎反抗之前，就把他猛然拽住压在床上，跟着，一只手就贴在了他肋侧。
隔着衣服，他只觉得一阵冰冷，这阵冰冷钻进皮肉，好像被刺了一刀却觉不到疼。而那男人，则看着他，丢给他一句：“你肝胆都好好的。”
我的天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心里哀叫着这果然不是个人类，李劭涵开始挣扎。他推开那双手，指着那把椅子，就算指头还在哆嗦，语调却强硬起来，“你……你坐下！”
男人坐下了，他却手忙脚乱跳下床，然后跑上了阳台。
他的想法有点蠢，首先是想接受一点阳光，因为明明没有开空调，屋子里却在觉得冷，他需要晒晒太阳。其次，如果那大鬼要吃他，或者做出比吃更可怕的事儿来，他就干脆纵身一跃。如果是梦，纵身一跃会直接惊醒，人家《盗梦空间》不都是这么演的嘛。就算不是梦，看他往下跳，那大鬼也会救他，肯定会救他……的……吧……
“我先问你。”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他抬手竖起食指，“你说我上辈子跟你约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前世叫贺沛然。”略作迟疑，男人靠在椅背上，开始讲述那些让人越听越邪乎的旧事，“我与你，1921年初识。你是项嵘的男宠，我被他身上带的法器吸入其中，成了他的护身鬼。后来准备还阳的阴差沉塘，与半鬼半人的常骁合力，让我脱离了项嵘的掌控，去地藏王菩萨近前听凭发落。你在项家风波平息之后，到同样曾被项嵘操控了数年的戏子夏明月身边帮忙，开了明月茶舍。一年后，沉塘擅自干涉凡间之事的惩戒期满，以凡人之躯带我回到阳间，他与夏明月团聚，我化为人形，边用阎君给的内丹修炼，不再吃人，边帮你重塑六根健全之躯……”
“停……停一下！”虎躯一震，李劭涵喊了停，“你……你刚才说啥？”
“……又在因为吃人二字烦恼了吗？”男人眉心锁了起来，“你上一次听说时，也是满脸惊悚。”
“还真不是……”摇了摇头，他否认，“刚看了阁下的真身，吃人什么的，已经坚信不疑了。我想问的是，重塑六根健全……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上辈子六根……不全？”
“不全。”
“怎么个不全啊……”被直接给了肯定的答复，李劭涵那文科生细腻敏感的小心灵多少有点不爽，“难不成我是个太监？”
“……”
“真的是？！”
“……”
“行了我不听解释！”脸上一下子红了，觉得两腿之间一阵发麻，并且一路麻到了头皮上，他觉得再暖的阳光都没了用。
“你并非宦官，是项嵘不想看你长大后就没了稚嫩之气，才下的毒手。”还是解释给对方听了，那男人说完，等着李劭涵反应。
但那张还带着些许稚嫩之气的脸上，已经完全僵住，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对了。
“我花了一年，把你治好了，但……‘治疗’这件事，并没有停下来。”说到这里，男人略微停了一下，抬手拢了一把头发，似乎有几分不知该如何继续，最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还是多少见了少许颜色，“此后，你我便一直在一起。直到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