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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鬼谈(6)

作者: viburnum 阅读记录

他在进了屋之后,并没有觉得松一口气,这屋里弥散的是跟项嵘身上一样的杀气,也许没有那么浓烈,但是绝对是类似的气息!

沉塘心思完全乱了,他不明白这项家大少爷究竟是何许人,为什么一个活人身上会有如此让亡魂惊心丧胆的力量。他开始动摇自己最开始的决心,那种本以为简简单单就能解决掉项嵘的念头再也不复存在。

坏了!

他想,绝对是坏了。就算环视这间屋子,都让他一个亡魂不寒而栗。不止一处驱鬼的暗符想必是不分善恶一概驱之的,床头的镇宅剑是第一个,还有多宝阁上的象牙摆件,座钟壳子周围的红珊瑚镶嵌,一个个释放着凡人感觉不到的强大驱鬼灵气的中心,让沉塘苦不堪言。就好像有人在他耳朵里接连不断念着什么经文什么咒语,烦扰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然后,就当沉塘靠在房间一个还算稍微清净一点的角落里,正在竭力考虑下一步对策时,所有的杂音却突然消失了。

门外脚步声传来,雕花门被推开,项嵘迈步走了进来。

沉塘全懂了。

这个人,如果不是有高人指点,那就只能说,他懂得辨认真正驱鬼物品的方法!不然,怎么可能一间屋子里竟能有如此之多的强大隐藏咒符存在?!而项嵘身上,一定戴着什么远比这些咒符都强大若干倍的东西,所以才会瞬间压制住所有杂乱的灵波,只留着一屋子的煞气。

“您回来了。”慢慢调整着呼吸,沉塘稳定着心神,低着头开口,“少奶奶可好?”

“嗯,已经睡了。”面无表情应着,项嵘把身上的黑缎子棉袍脱下来,随手搭在衣服架子上,接着边解开领口的盘钮边用眼神自上而下示意着对方,“给我倒点热水。”

沉塘看了看距离项嵘还不算太近的脸盆,和一旁地上的铜壶,小心走过去,在盆里倒了热水,然后退回原处。

项嵘一语不发洗了洗手,又用架子上的手巾擦干每个指尖,而后才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沉塘。

“交代你的事儿,办好了?”

“啊,办好了。”

“彻底吗?”

“彻底。”

“尸首现在在哪儿?”

“在……”停顿了一下,沉塘小心周旋,“就照您说的,都安顿好了。”

“嗯,那回头别忘了再把井里填上土,省得到了夏天有什么味道散出来。”

“哎,记下了。”

“青石板盖好了吗?”

“盖好了。”

到此为止,沉塘完全明白项嵘说的是什么了。原来他是让贺沛然把夏明月的尸体扔到后花园枯井里!那现在,他只需找个地方脱离了贺沛然的躯壳,再动点力气改改这孩子的记忆,就能暂时蒙混过关了,再然后……

“琢磨什么呢?”突然靠近的项嵘站在被附体的人面前,抬手捏住了那没有半点胡渣的下巴,确确实实的接触让沉塘赫然哆嗦了一下。他只觉得眼前一团血腥味十足的漆黑,漆黑中一双金色的眼,暗光闪过,映出獠牙的惨白。

全身都好像被层层泡过胆汁的铁索捆住了一样,痛苦万分中,下意识猛的用力推开项嵘,沉塘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他看着对方开始生疑的眼神,强迫自己用最快速度找了个还算合理的借口。他说自己刚碰过死人,都还没来得及把身上弄干净,嵘少爷碰不得!

项嵘眯起眼来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哼了一声,而后一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门口。

“去吧。”

两个字,对于沉塘来说绝对是种解脱,他的借口看来找对了。

急匆匆离开那间屋子,又一路奔着下人们住的小院儿跑过去,他一下子躺在炕上,然后反复确认已经更改了这孩子的记忆之后,用最快速度脱离了这个身体。

他发泄一样,溃逃一样的一路闪回到后花园,他见到还在等他的夏明月,他突然停在原地,闭着眼面对着那不明所以的亡灵,继而艰难的开口。

“糟糕了……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他项嵘绝对没那么简单!他……他身上,居然会有天罗刹护体!!”

第五回

夏明月当然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天罗刹”。

“夜叉和罗刹,原本是同类,然而夜叉对人有善意,罗刹可是吃人肉的恶鬼。”平定了一下心神,沉塘像个疲惫的活人一样坐在柴房地面上。

“那,天罗刹,莫非比普通罗刹强?”

“何止是强啊。”苦笑了一声,沉塘揉了揉还在被那些咒符暗语弄得刺痛的耳朵,“如果说我一个可以对付十个罗刹,那一个天罗刹,可以对付一千个我。懂了吗?”

夏明月好半天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项嵘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鬼怪护身?!”

“我哪儿知道。”摇了摇头,沉塘皱着眉思考,“他只是凡人,凡人就算多少修炼出一点神鬼之力,也不可能驾驭得了天罗刹。而且被那样的恶灵近身,恐怕早就死于恶疾了。除非是……”

“什么?”

“除非,天罗刹被什么法器束缚住,有所间隔,不会伤他性命。我看他房里,可以称作法器的东西不在少数,有强有弱,但都是真东西,不是江湖骗子唬人的。你所说的镇宅剑就是其中一个!他身上……肯定有类似的东西!”

“身上……?”

“你仔细想想,他有没有什么配饰始终不离身?”

“配饰……什么样的配饰?”

“什么都有可能,法器可能是金银铜铁打造,也可能是木雕玉雕,你好好想想!”

“我……想不出来……”

“怎么可能想不出来!”沉塘有些急了,刚才受到的折磨让他现在异常焦躁,重新回到灵体状态,他终于可以摸得到夏明月,干脆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他逼迫一样的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

“我真的记不得了!”

“你和他不是睡过四年吗?!四年你都记不住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一句话,足够伤人,一句话,让本来就心里最深处的某个伤口痛苦不堪的夏明月,被恶狠狠的撒了一把盐。灼烧一样的疼痛让他乱了心智,拼命挣脱时爆发出的灵力再度点亮了整间柴房。

被白亮的光刺痛了双眼,沉塘才猛然松开手。他向后退了一大截,眼看着对面的夏明月再度出现了刚才回忆起自己姓名时的表情。那表情让他害怕,也让他惊醒。

然而对方却不给他说一句抱歉的机会。

悬在半空的灵体微微低着头,精致绝伦的五官因为悲愤而显得格外瘆人,紧紧咬着牙关沉默了许久,才逐渐冷静下来,夏明月对着沉塘开口。

“你只是因为胜不过项嵘才恼羞成怒的,对吧。至于我一个戏子是否还阳,你都不会真的在乎。下九流的艺人,再有名气,也比不上个穷酸书生正经。戏子做戏,情义都在戏里,戏子本身的悲喜台下不会有半个人当真。所以我只能是项嵘的玩物,他可以不管我是不是第二天还要登台,或者刚从台上下来,只要他一句话,只要一句‘项少爷有请’,我就得麻利儿过去伺候着。他高兴了,就大把往台上扔赏钱,他不高兴了,操起刀来就给我脸上赏赐这么一道子。我怕他,他在北京城里手眼通天,我惹不起。我连看着他眼睛跟他对峙都做不来,又如何留意他身上佩戴了什么特殊物件?就算留意了,可他项大少爷家大业大,金银穿戴要多少有多少,他没有一次穿着同一身衣裳坐在包厢里听戏。手上的戒指,身上的怀表,也是想换就换,我怎么一一记得住?别逼我想,我想不起来,我也不乐意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别再问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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