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渴夏(64)+番外

“我现在在大海上,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以防万一,我有几点事情要跟你们说。孩子们,首先不要难过。”

所有人都怔了怔,朱老先生竟然在录临终遗言。

“我活到这把岁数,吃过苦,也享过福,几十年前我送走了我的父母,我也曾经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什么事都经历过了,现在我一身都是毛病,其实也活够了,所以你们千万不要难过。”

朱筱尤捂住嘴:“爷爷……”

“楠楠他爸妈,你们的心思都在各自的家里,我也从来不怪你们,我就希望你们还能记得楠楠的生祭和死祭,至少在那两天,能像个为人父母的样。

筱尤她爸妈,你们两个向来孝顺,但你们对筱尤太严厉,望子成龙是每个父母的愿望,可孩子有孩子的想法,你们不能什么都自作主张替她安排。

咳咳咳,我如果走了,也算寿终正寝,你们的妈妈比我小五岁,她还能多活好几年,你们要好好待她……”

朱老太太忍着眼泪道:“你这个死老头子发什么疯!”

众人看着朱老先生对着镜头,声音沧桑地叮嘱着家中晚辈,他们全都说不出话来,仿佛路的尽头已经近在咫尺,他们也看见了自己的明天。

活着的时候总是不珍惜,到了(liao)才发觉还有太多的话没对人间说。

朱老先生讲完了,他的孙女和老伴已经泣不成声。

老寒正要关闭摄像机,忽然被人叫住——

“等等,我也想录。”

施开开离开座位,抹了一下眼泪,坐到了镜头前。

她做了几下深呼吸,然后表情沉静地开口:“李雨珊,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如果我这次不能回去了,你记着,我就在天堂盯着你,你要是敢对我爸不好,敢对我奶奶不好,我随时给你一个诅咒!”

老寒问后面:“李雨珊是谁?”

佳宝声音沙哑地说:“开开的继母。”

施开开从平静到义愤填膺,最后声音变得哽咽,佳宝听不下去,她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客厅。

林道行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想了想,他也从座位起身,悄然离开。

淋过雨的甲板还是湿漉漉的,吊床一挤,水哗哗地流一地。

佳宝又挤了两下,不管湿不湿,她直接坐了上去。

林道行从楼梯上来的时候,听见了熟悉的歌声,坐在吊床上的佳宝正慢悠悠地晃着腿。

“上次就想问你,这是什么歌?”林道行朝她走去,“饭店里也放,你的手机铃声也是这个。”

佳宝收了音,顿了顿,她晃着腿回答:“夏天的歌。”

“歌名就叫夏天的歌?”

佳宝摇头:“这首歌,只有夏天才会在饭店里放。一个季节只放一首歌。”

“挺有意思。”林道行说。

佳宝问:“他们都在录那个吗?”

林道行:“不知道。”

佳宝:“你想录吗?”

“你呢?”

佳宝摇头:“不想。”顿了顿,她道,“我不想死,至少不想跟万坤他们一起死。”

林道行摸摸她的头:“你死不了。”

佳宝猜他又要拿昨晚那套话来对付她,她先下手为强:“我知道,我不饿不渴不晕还有力气,死不了。”

林道行忍俊不禁。

佳宝也笑了。

佳宝依旧晃着腿,她低头问:“你说,万坤他们会被判死刑吗?”

林道行想了想,回答:“万坤杀了吴慧,他很大几率会被判死刑,但罗勇勤和范丽娜……”

佳宝也想得到,因为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要对星海号上的那几层游客的死亡负责。

重判可以,但死刑太难。

“我想过一个问题。”佳宝说。

“嗯?”

“殷虹说齐嘉俊很尊敬你,你说齐嘉俊为什么不先把这件事告诉你呢?如果是你,你一定能有办法对付万坤他们。”

林道行沉默片刻,道:“他应该原本打算告诉我。”

佳宝的腿不晃了,她看着林道行。

“但是被朱楠制止了。”林道行说。

他们那次下班前,齐嘉俊显然有话同他讲,但朱楠拉住了齐嘉俊,林道行当初并不在意,如今想来,他大概能猜到那三人的心思。

齐嘉俊全心全意信任他,所以想把发现告诉他,但朱楠不是。

朱楠这人,也许是从小缺少父母之爱,他对人总是保有一种距离,戒备心也比另外两人重。如果万坤这种领导有问题,那么林道行这类万坤手下的人,说不定也有问题。

至于冯书平——

林道行看向佳宝,慢慢说道:“你哥哥在临走之前,问过我几句话,我当时没有放进心里,现在我才想起来,他问的是什么。”

“是……什么?”佳宝问。

“我曾经跟他们说过一番话。”

那天冯书平对他说:“师父,我一直知道新闻是政府的喉舌,但你也说过,新闻也是老百姓的喉舌。你说观众有权了解事实背后的深意,是吗?你还说,新闻工作者有时候就像警察,我们查寻真相,还原事实,但我们会比警察多做一件事,那就是我们会在镜头前,把真相公之于众,是吗?

你说过,我们做的所有工作,永远都不会没有意义,是吗?”

“是。”

“我说的,是‘是’。”林道行对佳宝说。

佳宝含着泪:“是……”

林道行垂眸看着她,“他们可能就是听了我的话,所以去做了有意义的事。”

佳宝手背抵住嘴。

“佳宝……”林道行轻轻地叫她。

她会怪他吗?

林道行声音放地更加轻:“佳宝……”

“铃——”

林道行一愣,佳宝抬头。

佳宝还含着眼泪,她哑声问:“什么声音?”

“铃声……”林道行说。

像是被闷在什么地方。

佳宝跳下吊床,转头四顾,“哪里来的?”

林道行抬了下手,让佳宝安静,这声音近在咫尺。

两人屏住呼吸,围着吊床找了一圈,最后看向吊床支架,他们不敢置信地对视了一眼。

林道行立刻说:“来!”

佳宝跟着他,绕到支架一边。

支架顶部的螺帽可以打开,林道行个子高,他转开了螺帽,佳宝一直垫着脚看。

“空心的。”林道行说。

他手大,根本伸不进去,铃声却愈发清晰,佳宝激动地说:“我来!”

林道行让出位置。

佳宝个头小,她伸长了手也够不着,来不及去搬凳子了,林道行掐着她的腰肢,将她一把托起。

佳宝赶紧伸手进去,她小心试探,紧张地心脏都快要蹦出来。

“慢慢来。”林道行叮嘱。

“嗯。”佳宝继续往里伸了点,终于摸到了一角,似乎是一块布料。

她往上抽,发现布料卡得很紧,她大着胆子加了点力道,嗖一下,整块东西全都出来了。

是一块巾布,把什么东西包扎地严严实实,铃声就从这里面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