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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不记年(出书版)(40)+番外

“你──”花千绝从飞檐上站了起来,他还未来得及说什麽,就见方丈走到殿前,念了声佛号,朗声道:“花堡主,我与阮施主商议後,均想既然堡主执意不肯将那地宫走法如实相告,我等也只好出此下策,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他说到这里,突然运劲一掷,将手中青年从殿外遥遥扔入殿内深坑之中。这一下变故既出,人人均是瞠目结舌,花千绝从飞檐上纵声掠下,几步上前,看著那如同野兽大口一般令人生怖的深坑,脸色既惊且怒。方丈退後几步低笑道:“令公子连宝藏一事都不知情,想必也不知道这地宫走法吧,这一行多加凶险,花堡主若还不跟著下去照料他,花小施主怕就凶多吉少了。”

花千绝从牙fèng中挤出几个轻微的喘息声,良久才缓缓大笑道:“好个年轻的秃驴,竟有如此心计!那几个什劳子的掌门,此刻在下面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如果有我们在下面引路,以他们城府,未尝不能一路尾随,找出一条出路……”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伸袖一扬,一点火光从他袖中直冲破檐瓦,在空中绽放成巨大的烟火,随著这个信号,谷口突然出现了大量的浮屠堡弟子,牢牢守住入口,而周围高高的群山上,数量惊人的浮屠堡弟子,个个手持巨弓,将箭头指向谷中的人群。

花千绝嘶声笑道:“花某分散你们的注意力,就是要等到众弟子到齐,原本还想让你们多活几日,等你们筋疲力尽,再万箭齐发,不过现在是你们自己找死。你们绝我儿的生路,我让你们也活不成!”

方丈脸色凝重,怒喝道:“你何必欺人太甚,我此刻不过是想救诸位掌门出来,什麽叫我绝你儿的生路?”

花千绝听到这里,渐渐冷笑起来:“可我无妨告诉你们,这个地宫,其实是没有出路的,入口,便是出口,方丈,一会便有劳你们拉我们这一帮人上来了。”

他说著,纵身跃下深坑,眨眼便被漆黑的深坑吞没。

一直跟在方丈身边的阮惜羽听到这里,突然对微微发愣的方丈惊愕的说了一句:“不好,方丈,你看那里──”方丈心中一惊,连忙随著阮惜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料他这一晃神,阮惜羽便运起十成功力,在他身後用力一推,把他在坑沿措不及防的推入坑中,一切尽在电光火石之间,方丈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跌了下去。

阮惜羽这时才冷笑起来,口中低念一句:“父亲,母亲,这些正道中人害你们惨死的仇,惜羽今日总算替你们报了!”

任谁也想不到,沈频真那日将镖银之事的真相隐瞒下来,居然会酿成这样的结局。只见得阮惜羽一边笑,一边找来各式各样的重物掩住洞口,然後从门里偷偷看看大殿外,见外面箭雨四落,伏尸满地,於是从袖中掏出两枚雷霆胆,一边以袖掩面,滚入尸丛之中,甚至随手搬过一具刺蝟般的尸体盖在身上,当作挡箭牌,一边将雷霆胆扔入正殿之中。

雷霆胆一碰触到地面便爆炸开来,霎时间火光四起,这曾经辉煌的殿宇随著巨大的,连绵起伏的爆炸声开始倒塌,一声紧接著一声,声声振聋发聩,直到半盏茶後,才彻底安静下来。断壁残垣和石柱瓦砾混著无数的土灰垒成了一个巨大的小山,彻底掩埋住那地宫的入口,也是唯一的出口。

花记年在剧痛中睁开眼睛,却只看到满眼的黑暗。他捂著头想站起来,却一个踉跄,又再度跌倒,那疼痛简直像被别人从高空狠狠摔下来一般,每根骨头都在疼痛。

这是在哪里?他在心里问著,努力让眼睛适应黑暗。便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花记年大惊之下,正要用力甩开的时候,只听到一个万般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是我。”

花记年一愣,感觉到那只手又握紧了几分,心中正在忐忑不安的时候,这一只手竟像是沙漠中一捧清泉,让人彻底舒坦下来,连日里种种烦扰被一扫而空。两年未见了。他与身旁这个人初次相逢时还是未满十岁的稚子,韶华飞渡,如今已是二十岁的青年,中间这样一段漫长的岁月中,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如影随形地留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这是哪里?”花记年一时说不出话,勉强开口後,竟然发现连声音都是嘶哑的,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反握住男人的手,仿佛那只手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花千绝微微用力,把他扶了起来,轻声回道:“这是浮屠堡的地宫。”花记年一脸懵懂,眼睛已经依稀的能够在黑暗中分辨出男人刀削般完美的面孔,当下问道:“什麽意思?什麽地宫?你知道……如何出去的吧?”

花千绝低笑道:“我知道路没错,但是……”但是却不知道出路。男子想著,突然转换了话题:“你怎麽会来这里?”

花记年一愣,愕然道:“不是你叫我回来的吗?苏媚娘给我把东西送过我的……”

花千绝闻言冷笑不止,道:“我怎麽会让你来这里,这时万般凶险,我让你避开还来不及呢。”

花记年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头升起,口中喃喃道:“她骗了我,莫非她竟然背叛了浮屠堡?”他素遭大变,对背叛向来是深恶痛绝,想到这里,心中已是又怒又恨,对苏媚娘不由得动了杀念,也由此埋下了苦果。

花千绝略一思索,觉得这事有些不通,正要出口点破。不料这时花记年又续了一句:“我这次回来,又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对吧。”黑暗中,男子看到青年仰头看他的目光,有几分自嘲,有几分冷漠,混著少许的愤怒和悲怆,甚至连原先互相扶持的手也分开了。

花千绝心中不由也是一盆凉水泼下来,当下冷笑道:“不错,不错,你我每次相逢,都美妙融洽的紧。”他说到这里,却突然狠狠抓住青年的肩膀,一字一字的冷声道:“别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这里面处处机关重重,你若再闹什麽别扭,你我随时可能命丧此处。”

花记年不屑的笑道:“你又在危言耸听了,你知道路,我又不会拖你後腿,难不成我们明知机关,还会硬生生撞上去送死吗?”

花千绝低笑道:“rǔ臭未干便狂妄自大,我看你还不了解自己的处境。”他说著,伸手小心的在一旁的石壁上摸索了一会,伸手取下斜cha在石壁上的火把,另一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亮火把。

黑暗在突然间被驱散的不适感太过强烈,花记年连眨了几次眼睛,才看清楚眼前所处的地方,不过是昏暗地宫中的一条甬道,既宽且长,石壁上雕满了古朴而巨大的花纹和语意不明的献祭文字。明明高大的吊顶,却给人一种极为毛骨悚然的压抑感,似乎随时都会塌陷一般。一模一样的岔路遍布在甬道的两侧,迂回宛转。

如果说这一切还不足以让花记年寒颤的话,那麽当他看到甬道尽头那一样事物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那里躺著一具尸身,干枯而可怖血迹一路延续到他们的脚下,似乎在不久前才被人从他们所站的地方野蛮的拖到甬道的尽头。花记年看过无数个人的死相,却绝不会像此刻这样寒毛倒竖,那是怎样一具尸体──脸部血ròu一块块支离破碎,眼睛只剩下两个血窟窿,大半边右脸都是连粉红色的ròu筋都被舔去的白骨,从肋下开始,皮肤被人用力的撕下来,像半披著的外袍一样半连著身体,而皮下的血ròu又再次被一口不剩的啃去,右腿处则干脆被人折断带走,只留下空洞洞的裤管。

可怕的不单是他狰狞的死像,也不是那人仿佛死不瞑目般永远无法闭合的双目,也不是那新鲜的尸身和干枯不久的血迹,而是那半张脸──一个曾经叱吒江湖的掌门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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