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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风华(178)

作者: 悍刀客 阅读记录

她沉声质问:“灵奴如今已经死了,那其他人呢?她们在哪儿?”

秦行知只道:“我听不懂顾娘子在说什么。”

“秦行知,”顾九攥紧刀柄,“我知道你父亲获罪的真相,你们秦家本不应该遭此苦难,你怨恨先皇、怨恨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怨恨那冤枉你父亲的六百人......这些我统统能理解,可这不该是你肆意作恶的理由。”

“你憎恶大宋律法,是因为它没法为你父亲伸冤,那你如今以暴制暴,以恶制恶又解决了什么?”

顾九直直地看着他,认真道:“秦行知,你应该清楚这世上的恶是永无止尽的。难道你要一直杀下去吗?!以暴制暴固然痛快,可它成不了终点!若没有律法予以制衡,没有善予以对抗,那这人间又怎能称之为人间?无穷无尽的恶,换来的只有地狱。秦行知,你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先皇借刀杀人是恶,你以审判为由的杀戮也是恶,因因果果,何时是个头?”

“还有灵州城,”顾九道,“灵州战役后西夏皇室爆发内乱,无暇顾及边境之地。而官不履其责,不督其法,这才促使恶霸横行,百姓们民不聊生。”

“所以呢?”

秦行知扯了扯嘴角,讽刺一笑:“顾娘子,你说了这么多大道理,你能为我父亲伸冤吗?”

他面上神情渐渐冷下来:“你能揭开二十年前沈家军战死沙场的真相吗?然后告诉世人,先皇只是因为忌惮沈家军在百姓心中的威名,嫉妒他们功高盖主,就弃那几十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只为拔出帝王心中的那根鱼刺?”

秦行知直白道:“你不能。”

顾九唇瓣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彼之道终日会还施彼身,不管我做了什么,又或者那些恶人做了什么,总归会报应在自己身上。”

“但问题是,我确实没做什么,”秦行知和善地笑笑,摊开双手,“白羊不是已经把一切都说了吗?我这双手,可从来没沾过鲜血。”

昏黄的烛影下,那猩红的指甲显得愈发狰狞。

秦行知转身拿起包袱,却是将那只上了箭矢的弓.弩强塞到顾九手中,他云淡风轻道:“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

......

另一侧。

孤月当空,白羊逃至一处高阁之上,便停了步,侧身躲过背后凌厉的剑风。白羊手腕一转,掌心中的软剑犹如一条银蛇一般,顺着流衡握剑的手腕灵活地缠绕住他的右臂。

白羊道:“阿衡,我们走吧。”

流衡左掌袭去:“我的命是王爷的。”

白羊迅速往后撤去:“那你会为了他杀我吗?”

流衡步步紧逼:“会。”

白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忽然间站定在飞檐一角,而本欲刺穿他左肩的冷剑也停了下来。

“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你!”白羊双目赤红,“我杀了那么多的人,就是为了早日见到你!你现在却要为了一个把你当做条狗的人杀我?”

流衡垂下眼皮:“我并不欠你什么。”

“好,好,”白羊面色阴沉下来,他忽然扬起衣袖,一字一顿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死。”

流衡没有想到白羊左袖中还藏有别的玄机,漫天粉末扑过来时,他快速后撤,侧身挡住。而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风声疾驰而来,然而仅须臾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留下一个极其沉闷的声响。

流衡意识了到什么,慌忙抬头看去,浑身血液为之一僵。

一支长箭刺穿白羊的咽喉。

而在高阁下方的不远处,一个清瘦女子站在黑暗中,手中握了一把弯弓。那女子转身离去的瞬间,几缕月光落在她的眉眼间。

流衡瞳孔一缩。

竟是邸店的女掌柜。

白羊的身形晃了晃,他死死地盯着流衡,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话,但涌上来的只有满口鲜血。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阿衡,你就这么希望我死?

白羊身子轰然从高阁坠下,流衡飞身扑去,却只堪堪抓住了白羊的指尖。

“不是我——”

“碰——”

少年躺在血泊之中,眼皮慢慢阖上。

过往的记忆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中快速闪过,他恍惚又回到了那个隆冬深夜。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停在了原地。

属于少年的时间最终定格在这一霎那。

......

白羊身死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顾九耳中。

顾九顿时一惊:“流衡杀的?”

前来传话的衙役面露难色:“这小人也不清楚。”

顾九拧眉:“流衡人呢?”

这孩子不是如此没有分寸的人,况且,白羊还是他幼时的玩伴。

衙役挠了挠头:“他捎来这句话后,就走了。”

这时秦行知慢声道:“既然真凶如今已经身死,那顾娘子也是时候该结案了,在下也就不奉陪了。”

说罢,便抬步离开房屋。

顾九看了看手中的□□,慢慢收紧五指。

白羊如今死了,还能有谁证明他的罪过?纵使真如秦行知所说,他手上并未沾一滴鲜血,那西京失踪的女子们呢?凡所行必有迹可寻,只要再拖些时间,她就不信查不出什么!

不能让他走。

顾九咬了咬牙,厉声道:“拿下他!”

一声令下,守在院中的众人立马将秦行知围在中间。

秦行知转过身,看她:“秉公执法的顾娘子,竟然如此?”

顾九淡淡道:“放心,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你既然与真凶来往密切,我怀疑你与此事有关,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暂且先委屈一下郎君,多留在这畿县几日。待我查明真相,自会放你出行。若有得罪之处,我在此先赔个不是。”

顾九侧过身,示意秦行知老实进屋呆着。

秦行知没动:“顾娘子要扣押我在此几日?”

“只需——”

“顾公事,找到吴知州了!”

顾九倏地收了声,忙问道:“人怎么样?”

两个衙役将人架了进来:“只是昏迷了而已。”

顾九悄然攥紧了手。

不对啊。

怎么可能好好的,连一点伤都没受呢?

顾九下意识看向秦行知,却见他神情一沉,杀意在眼底翻腾,而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高高举起,似是要扔过去。

顾九心底一颤,来不及思考,抬手便扣动了悬刀。

短箭顷刻脱弦,刺入秦行知的右臂。匕首哐镗一声掉在地上,还不待顾九松口气,秦行知却忽然笑了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褐色的鲜血。

他张了张嘴,那可怖的液体却源源不断地从他口中溢出。

秦行知轻声道:“你看,其实还是我……赢了。”

顾九猝然一震,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什么抽了干一般,她晃了晃神,浑身都在发抖。

弓.弩应声掉落在地。

而与此同时,秦行知重重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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