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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小姐(20)

作者: 龙门说书人 阅读记录

老村长说,国家是有这个政策,有犯罪记录,不影响办残疾证。

村民们说,犯了法还有国家养,怎么有这种好事?

此事,显然不是每月几百块的问题,是茶坡村从今以后的价值导向问题,风气问题。

阿兰副村长用村委的名义,给阿森开了一纸通知,收取茶坡村流动人员深夜聚餐村委专项管理卫生费,每月两千块,随通知附流动赌客吃夜宵扔烟头的大量现场照片。

阿森看到通知,惊呆了。

他在狱中学了各种法律,没见过这么长的罪名。

烧伤毁容的阿铜,跟着念了一遍:“茶坡村流动人员深夜聚餐村委专项管理卫生费。”

阿铜骂:“怎么比我们还黑?”

阿森说:“没看到写的是深夜聚餐,不是深夜聚赌吗?”

阿铜说:“交钱吗?”

阿森说:“交吧。”

阿铜说:“这个阿兰,欺负到我们头上,我找人收拾她!”

阿森说:“晚了,翅膀已经硬了,她是副村长,你去收拾她,我们会被连根拔起。”

卫生费到了账,阿兰请人印小册子,第1页讲卫生,剩下29页,讲赌博导致家破人亡,以及组织聚赌坐牢案例,图文并茂,分发到各家各户。

她以村委名义,花了几百块,特别雇了阿铜的婶婶,负责每月清理流动赌场的垃圾。

理由是,当婶婶的,肯定知道侄子每晚在哪吃夜宵。

村民们见识了兰兰副村长的手段,安静了,阿兰比他们想象的吓人。

端午节,言兰换了一身藕色中衣袍、孔府花鸟裙,在院子里挂红的绿的灯笼,她坐在竹床上,哼着歌,观察自己用凤仙花敷的指甲。

李修知道言兰的所作所为,也不意外,凭栏听她哼的歌很有趣,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的副村长,正义的副村长,收拾害虫,收拾,收拾。

李修下楼来,说:“兰兰,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小南沟划船吗?”

小南沟是茶坡村的一处芦苇荡,岸边柳树老,河里水鸟多。

言兰说好呀,穿袜子穿鞋,下了竹床。

山路上,李修开车,言兰絮叨:“绣花的东西都蛮贵,阿修你知道我请人绣裙子,花了多少钱吗?”

他说:“多少钱,我转给你。”

阿兰微笑,说:“我用卖花生的钱请人绣的,市面上卖的,不是印染的,就是机绣的,没有手工绣的好,这是小莲花,这是小石榴。”

她玩自己的裙子,又是天真烂漫小姑娘了。

小南沟,河水清澈,绵延几公里的芦苇荡,随风萧萧,天色与水波,染着夕阳的红晕余晖。

阿修和阿兰,两个人划着小船,慢慢看这风景。

偶尔水鸟被惊动,隔着芦苇窸窸窣窣。

傍晚的风轻快,阿兰慢慢唱起歌来,调子长长。

她唱道:“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山歌好比春江水,我俩结交订百年。”

李修头一回听阿兰认真唱,字正腔圆,像一只百灵。

芦苇苍苍,杨柳依依,他跟着愉快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我现在是写一千字,要三个小时,很充实呀。

人活着要有一点爱好。

第19章

阿兰折了雪白桐花的季节,忽然转让筷子厂,很快找到了同镇一个买家,机械设备都是打折的。

她变了现,如此而已,像抖空竹的人,抛高了,接住了。

她也不再承包荒废的梯田种花生,也不卖花木、米粉、柴禾了。

除了竹林还在打理,她罢黜了大部分的务工务农生计。

这一天,阿兰忽然对阿修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心血来潮的阿修在那调制画画颜料,说:“什么秘密?”

阿兰说:“前几年夜里,我把师傅的骨灰盒从公墓里偷偷挖了出来,悄悄带回来,埋在竹林里,就是你平时蹲着打电话的那个石头下面。”

阿修傻眼了。

阿兰说:“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师傅是不介意的,他没有托梦给你吧?”

他停顿了片刻,说:“没有。”

晚上,李修想跟阿兰谈一谈,逝者安息之类,走到她房间外,看见阿兰趴在梳妆台那里。

他唤了一声兰兰,她扭过头去,不看他,镜子里却已经有泪痕。

李修想了想,阿兰师傅的忌日,约是这几天。

言兰说:“你找我干嘛?”

李修说:“我想你不会打扰你师傅的安息,更不会偷偷跑去挖骨灰盒,你只是心里想那么做。”

言兰说:“那不一定,要不你挖开竹林那个石头看看?”

他温柔地说:“我给你画了一柄扇子。”

阿修走过来,将一柄扇子放在她的梳妆台上,摸摸她的头,然后走了。

阿兰缓缓打开那柄扇子,是一柄孔府花鸟扇,纹样配色,和孔府花鸟裙一样,有山石、小桥流水、牡丹、石榴花、菊花、睡莲、荷花、蜀葵、牵牛花、竹子、梅花、蝴蝶、翠鸟、燕子、鸾凤,每一款都栩栩如生,清丽素雅,和绣裙正好作配。

入夏,阿修要下山一趟,回公司考核查账之类,做东家的,总不能长久不见踪影。

阿兰没什么可送他的,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最后送他到茶坡村社树下,看他开车走了。

她又在树下点燃了松脂灯,双手合十拜了拜。

这天,阿兰独自在家,阿森和阿铜上了门,两个人也蛮有意思,说要减免卫生费。

一个断手,一个烧伤,可怜。

阿兰坐在院子里,摸着狗狗的耳朵,说:“行啊,你们想减多少?”

阿铜说:“最多给村里一千。”

阿兰说:“好啊,一千就一千。”

阿铜没想到阿兰这么痛快,他们打量阿兰的房子,说:“你家翻新得不错,你的相好蛮有钱。”

阿兰说:“怎么,你们想打他的主意?”

阿森发话,说:“绑票生意,暂时不做,狗急跳墙,也许做。”

阿兰微微一笑,说:“随便你们,反正我知道谁的小女儿在城里哪座私立小学读书,还喜欢叫我兰兰姐,普天之下,谁没个一家老小呢?”

阿森的宝贝女儿在读城里学费贵的小学,这事阿铜也知道,问:“老大,怎么这么邪?”

阿森看着阿兰,说:“她只不过比我们命好,打小有人帮,不然保准和我们一样,干点说不清的门道。”

阿兰想了想,倒也赞同,说:“你总结得很好。”

她进屋去,拿了柴刀,从后院上山砍竹子,丢下这两个恶人走了。

阿兰考察水库,连续几个月不下雨,水位下降,茶坡村就要控制饮用水的供水时间。

她走在山道上,有时候去扒拉散养鸡的鸡窝,看看灌木丛里,藏着多少蛋,有时候去看吃草的骡子。

骡子温驯而命苦,被人养在山上运物资,窄窄的山道上行走。

骡背安了大篓子,运输砖头、沙石、水泥,往往复复上山,为的是帮人修祖坟,于是皮肉勒出一道道痕,大眼睛疲惫麻木,赚一点点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