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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小姐(4)

作者: 龙门说书人 阅读记录

花不贵,二十三十,小棵枫树、状元红之类好卖,阿兰的成本,也就是租车费和油钱。

她去了一个畲族乡镇,换了一些绣花布回来,这里也有阿兰的一个朋友,叫阿蓝。

阿蓝的绣工很好,她的男朋友叫阿雷,两人今年要结婚,阿兰卖了花,凑出几百块份子钱。

畲族人有一个祭树仪式,这一点称了阿兰的心。

正月里买花的人多,阿兰一天卖个几百块,生意兴隆半个月,赚了几千块,转眼就是除夕了。

阿兰就是生财门道多。

除夕也没什么了不起,山里不好放烟花爆竹,阿兰煮了热酒,在地上用红石,画蜈蚣、蛇、鸡。

蜈蚣擒蛇、蛇吞鸡、鸡吃蜈蚣。

她穿的漂漂亮亮的,用蜂蜜烤鸡翅、鸡腿、鸡胸……

阿兰买竹青色的纱帐,托阿蓝在上面绣绿蝈蝈,阿蓝照着宋朝的花鸟册绣好了。

阿兰还看上了山间一块紫点白底的大石头,托人运到山下,打磨成了一个平滑的石凳,又运回来,夏天坐着特别凉爽,冬天则套上绣花鸟的蓝布垫子,见不着石头的美。

阿兰的钱,就是这么存不住。

但阿兰的日子,别有生趣。

深山落小雪的时候,万籁俱寂,言兰搬出祖传的古琴。族中老人相继登仙后,她就弹得少了。

琴背有四个字,陔兰畅茂,世上先有古琴,再有阿兰。

几只鸡在稻草窝里睡觉,四面木墙用厚厚的棕毛垫挡风,暖和得很,几只狗卧在棕毛毯里,一炉竹炭明明灭灭,昏昏欲睡。

阿兰打算开春,养几头牛和几箱蜜蜂,一年多存个六七千块,买一辆小货车。

那天,阿兰听说谁家的小儿子跳崖死了,生前输光了家当,还欠了几十万块。

家中老人面如死灰,饭也不吃,还是养蜂人好心,拿蜂蜜水喂,充饥续命。

山区聚赌的场所,是流窜的,统称宝山。

阿森坐牢了,他的同伙阿铜,还在做这门生意。

阿兰嫌他们烦,但也无可奈何。

何处不能赌呢?在家可以赌,在山可以赌。

山中也非净土,阿兰下山了,她的鸡放养山林,带着琴,进了城。

她重新回研究所上班,心猿意马几个月,下班去吃果盘。

吃果盘就果盘吧,阿兰偏要挑一般人不知道的隐蔽小山顶吃。

她喜欢白石玉阶,登上山顶一座大塔,看湖山风景,俯瞰星星点点的灯火,看到一半,天要下雨。

塔上的一层餐厅,有吧台和餐桌,空无一人。

塔下的大平层,倒是厨师和客人络绎不绝,因为有私密的包间。

阿兰才在檐下躲雨,挑了一口菠萝吃,就看见阿修出来了。

阿修西装革履,本来低头在想什么,一抬头看见阿兰,愣了一愣,再看看她拿着塑料叉子,看着他,慢条斯理叉一个草莓,不由笑了。

他觉得自己在她心中,可能跟草莓差不多。

阿修问:“你怎么在这里?”

阿兰说:“因为这里吃果盘风景好。”

阿修走近一点,说:“你进城了,有地方住吗?”

阿兰说:“有。”

阿修说:“要不去我家喝茶?”

阿兰说:“算了。”

阿修说:“我开车送你回家怎么样?车子在那。”

阿兰看了一眼,限量新款,说:“也不用。”

阿修一时半会不知道要说什么,站在阿兰身边,看了会雨,问:“护林大叔身体康健吗?”

阿兰说:“康健。”

阿修问:“你进城了,有手机号吧,方便告诉我吗?”

阿兰说:“不方便。”

阿修百折不挠,说:“果盘能给我一半吗?我刚才在酒桌上没怎么吃东西。”

阿兰说:“行。”

她将果盘放阿修手上,从包里拿出伞,冒雨走了。

阿兰回到植物研究所的宿舍,盘算着明天怎么找个理由旷工。

老板似乎早知道她的习性,提前发邮件让她给项目开支报账,或者写英文版的经费申请。

白天,阿兰干活倒是利索,准点下班,又去吃冰淇淋。

她是正餐不吃,专门吃零嘴。

冰淇淋吃到一半,辞职信的腹稿又打好了,回头就交给老板。

她要不去国外看看?

三个月后,阿兰果然去了国外,去的东京。

她有专门的人接待,因为她从小的古琴老师是个大名家,造诣非凡。

她是他唯一的得意门生,老师去世了,弟子就成了活标本。

阿兰在东京住了几个月,四处交际,因为是香饽饽,她很知道怎么端着,跟她的老师有样学样,演奏会呀,一律推掉,三五人的见面会,可以一去,但绝不抚琴。

最后有人下请帖,她才肯对着几个名望很大的老人献丑。

老人们很感动,定调风评,阿兰老师的琴声,得了师傅的真传,有佛有道有儒。

什么道释儒,阿兰只知道有钱。

钱是宝山,能替人偿债,能安魂。

她捞了钱,告辞了,买机票离开日本。

没人知道她走哪去了,山里,城里,还是列国。

*

作者有话要说:

阿兰是个混合体,深山小山民+植物研究员+古琴演奏家,应该说是一个蔓生向上的人的三段境界吧。

第04章

李修,他长得不磕碜,还富贵,对他投怀送抱的人儿,男的女的都有,如过江之鲫。

李修没有和谁结缘。

秋冬,芭蕉叶下,吃烤羊,几个知交朋友问他喜欢什么样的,李修也说不上来。

朋友们就跟他玩排除法,问:“面容身材都好的美女?”

李修说:“顺眼就行。”

朋友说:“你对三百斤的人顺眼吗?”

李修说:“三百斤的话,五脏六腑脂肪过量,我如果喜欢这人,会一起散步爬山。”

朋友们笑了,又问:“学识呢?名校博士?”

李修说:“了解某一个细分领域的知识,触类旁通,通情达理。”

朋友们又笑,说:“这可比考名校博士还难!家世呢?要不要名门望族?”

李修说:“一个人知书达礼,和出身名门望族没有必然联系吧?”

朋友们开始摇头,说:“你这是要求对方自律修身,那比出身名门,更难。最后一个问题,事业呢?名利双收吗?”

李修说:“和学业一样,有自己专注的领域,力求登峰造极。”

朋友们说:“世上有满足这几个要求的人吗?”

李修说:“事实上,我认识好几个这样的人。”

朋友们好奇,问:“在哪?”

李修说:“退休了,个个都要过八十大寿了。”

朋友们哄堂大笑。

李修常常想起阿兰。

阿兰长得还行,身材窈窕,平时黑了一点,雨季稍微白回来。

阿兰喜欢干山民的活,没有什么收入来源,事业就是砍竹子。

阿兰也许初中毕业,没有爱好,唯一的学识,就是在原始山林玩,跟他介绍山里各种珍稀动植物的黑市价格,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