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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书(100)

作者: 赏饭罚饿 阅读记录

她一眼先见到了江城,清瘦的身子,穿了件极单薄的衣衫,头上青丝高高束着,没有冠,眼睑低垂,看上去有些憔悴。

“无事不登三宝殿。”明霜移开视线,淡笑着问道,“管事的到我明家来作甚么?”

“前段时间听说江侍卫冲撞了小姐,我们家老爷心中过意不去,故而特地让我等来给小姐赔罪。如今江侍卫是在严家,依照严家家规,以下犯上得受杖五十,也算是替小姐出出气。”

她微愣一瞬,旁边赶来瞧热闹的明绣大老远闻得这话就朗声笑道:

“哟,这是来负荆请罪啦?江侍卫从前在咱们二姐这儿可得宠了,犯了这么大的错,当然要好好责罚,光五十哪里够,依我看怎么着也要一百吧?”

难怪说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明霜回头剜了她一眼,随后又朝那管事的颔了颔首:“严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这人不记仇,隔了那么久早就忘了,劳烦你把人带回去吧。”

他是奉命行事,不达目的自然是不会走的,立时一本正经道:“二小姐这就让我难做了。老爷说了,他和明大人是至交,朝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回无论如何也得给您一个说法,否则哪儿有脸面对老友啊!”

“可是……”

不等她说完,老管事站在一边喝道:“都别愣了,动手吧。”

明霜坐在那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几个人伸手把江城押到她面前来,他神色平静地撩袍跪下,没有抬头,目光一直盯着地上,至始至终没看去她。

行刑的是两个壮汉,五大三粗,生得很是健硕,手里拿一块粗厚的大竹板,略吹了两口劲儿,毫不含糊地打了下去。

脊杖多是施于背部,这两人也不知和他结过什么仇,下了重手,每一杖都能打出血痕来。饶是如此,江城仍是跪得笔直,眉头紧皱,却未吭一声,四周悄然寂静,杖刑的动静显得尤其突兀,甚至引得风呼呼而响。

尽管是来看热闹的,这场面连明绣都有点不忍。

明霜紧紧捧着手炉,即便知道他们是打的苦肉计的主意,她心里仍旧揪紧着难受,那壮汉一板子下去,正巧打在他后颈上,砰的一声,连竹板都碎裂成两块。

明霜咬着牙骂道:“够了!你们到底会不会打人?有人往头上招呼的么?若是伤了脑袋怎么办!”

老管事连连点头称是。

脖颈上火辣辣的疼痛,江城几乎睁不开眼,他并不想用这样卑劣的方式来让她同情,可是……听她有一丝的动容,心中又免不了窃喜。

他轻轻喘息着,缓之又缓地抬头看她。

那样的神色映入眼帘,明霜实在受不了,狠下心别过脸去。

“行了,要打要罚严大人做主就是了,我见不得这种场面,你们走吧。”她说完,张口就唤道,“杏遥,推我回去。”

第67章 【红颜劫】

眼不见为净,也不管他们还打不打了,明霜扭头就走。

等回到房内,她捞起手边的靠枕抱在怀里,直冲杏遥道:“你看他,现在连苦肉计都用上了!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您别气啊。”杏遥倒了杯茶,“我觉着,江侍卫想不出这种法子,他脸皮子那么薄,哪儿使得了这招啊,多半是严大人逼的。”

“你想想,之前不就是他指使着人家做了那么多坏事儿么?这次保不齐也是他的主意。”

明霜冷静下来,搂着靠枕缓缓颔首:“严涛这个人城府的确很深,爹爹和他相交那么多年了,他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偏偏爹爹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她摇了摇头,“不行,得空我还是得想办法提醒他。”

余下的几十杖并没打完,江城是被扶着回去的。严涛已经请好了大夫,褪下外衫,背脊上早已血肉模糊,老医生坐在一旁,龇牙咧嘴地给他上药,和他狰狞的表情相比,江城倒显得平静许多。

“哎……真可惜。”严涛抱着胳膊叹气,“还以为这次能让你回明家。”

“想不到那个丫头软硬不吃,脾气倔得很啊。”他无奈道,“没办法,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往后得看造化……你好好儿养伤吧。”

江城低低道了声多谢大人,之后便再无言语,冷冷淡淡地坐着。

知道严涛是在利用他,知道他是想通过自己来联合明霜一起对付明见书。

尽管是如此见不得人的手段,然而他竟也带了几分侥幸之心,想着……或许这样做,真能叫她松口呢?等到了这时候,脑子里才清明了一些,愈发觉得自己很卑鄙。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利用她心肠软,利用她余情未了。

江城抬起手摁住眉头,将整个脸埋在掌心。

他发现自己也快要撑不下去了……

每回看见她近在咫尺,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地从身边经过,他的心就开始往下沉,一直沉到深不见底的地方。

老大夫以为是手劲儿大了,偏头看了他一眼,宽慰道:“这伤口么,上药的时候总是会疼的,忍一忍就过去了。等往后结了痂,再脱掉,完完整整的就是一块新皮,这才叫脱胎换骨嘛。”

他笑着打趣,却没人应答他,周围满是药膏的清香,盈盈绕绕,挥之不去。

*

秋意渐浓,明英入翰林院已有两月了,明面上说是状元,其实做的也就是些毫无实权的琐事,每日纂修实录、校勘史书、编修本纪诸如此类。时间一久,他便感到厌烦,去了几趟回来,少不得有些怨言,终于忍不住找明见书诉苦。

“修书编撰实在是太枯燥,我是真的做不了这个。”明英不住在书桌边打转,“爹,您就不能想想法子么?我可是状元啊!”

“我知道你是状元。”明见书发愁地搁下笔,“可是翰林院修撰这是圣上钦点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您是吏部尚书。”明英不死心,“贵为六部尚书之首,您随口一句话,不就把我从翰林院调出来了么?”

“哪儿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正因为我是吏部尚书,有多少人盯着准备抓我的小辫子!你是我的儿子,我若把你调出来,别人定然会一本折子奏到官家手上去,说我滥用职权,假公济私,到时候怎么办?!”明见书语重心长的宽慰他,“你莫急,你还年轻么,在翰林院多待几年没事的。看看乔清池,他是甲子年的状元,也是足足做满了四年的侍读才有机会到吏部任侍郎的。”

“四年?这也太长了!”

明英踱步两趟,厌恶道,“让我在那群老书呆子里待那么久,别说四年了,四天我都等不下去!”

“你胡说什么!”明见书“啪”的一声拍桌而起,指着他鼻尖就骂,“那都是前朝的元老,你的前辈,叫声阁老都不为过,你竟这样口出狂言,目中无人!我真是白抬举你了!”

眼见父亲发了火,明英登时缩在原地,不敢出声。

“别以为你中个状元是个多得意的事,要不是我,你连个进士都中不了!我奉劝你早点把那些花花肠子早点收起来,省得我让你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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