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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书(125)

作者: 赏饭罚饿 阅读记录

不等出声问,他倒先开了口:“没睡好?”

“不是……才醒。”明霜想了想,“有话对我说?”

江城嗯了一声,大约想了一宿,总算下定决心:“有一件事需要我去办,可能要离开家一段时间。”

“很要紧的事?”

“很要紧的事。”

她咬咬嘴唇:“是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么?”

江城歉疚地看她:“……有些事,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安全的。你能理解我么?”

都这样说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明霜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道了声抱歉,伸手去搂她。

耳畔心跳沉稳,鼻尖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

能和自己坦白到这个地步,和从前相比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对江城来说着大约就是极限,明霜虽觉得心里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要去多久啊?”

“我说不好。”江城沉默了一下,“快的话,一两个月,慢的话……”

他尾音没有落,明霜隐隐有所察觉:“是不是很危险?”

不欲让她担忧,他唯一能做的承诺只有:“我向你保证,两个月之后,我会活着回来见你,你别担心。”

这算什么?

越说越像是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明霜心头一酸,推开他,□□在外的胸膛上疤痕浅浅,那时在京城北门外看到他的情景瞬间现于眼前,不想则已,一想便顿觉心痛。眸中渐渐泛出了水色。

“你、你别哭。”江城手忙脚乱地捧着她的脸拂去泪花,“没有那么严重,我不会有事的。”

“你不是人。”明霜带着哭腔斥责,“才成亲多久,又要走,还说这种话……”

“好好好,是……是我不对,我……”

明霜悲戚道:“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两个月你都不能回来看看我么?”

他甚至不知三王爷那边会有什么安排,若能抽得空闲最好,但应该是不能的。琢磨再三,江城只能这样回答她:“我会让人寄信给你,可是你最好别回我信。”

她思索了一会儿,想着能这样报个平安也行。

“那好吧,可是我们有言在先。”明霜从他怀里抬起头,“每次的信都不能少于两页,不能低于五百字。”

“……”这能和科举有的一比了,他生平还没写过这么长的书信,一时为难。

眼见他不说话,明霜有些急了:“连这样的要求你都不愿答应我么?”

“好吧,我……尽量。”

江城还真是说走就走,早间天亮就起来收拾东西,他要带的物件实在是少,不过一把剑一包盘缠而已。

临行前,明霜往他手里塞了一小木人儿,支支吾吾地说想她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瞧瞧,然后又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要小心谨慎,凡事切不可去硬拼。

江城心不在焉的听着,只拿手摩挲着那个木雕,半晌,似笑非笑地问她:“你刻的?”

明霜嗯了声,“平时没事做……刻得不好,你不准嫌弃。”

他摇头:“不会。”

从前没接触过木工的人,能做到这个程度很是不易,他心下不得不感动。

明霜的话无端变得多起来,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江城也耐着性子不去打断她。饶是如此,离别的这一刻还是来了。

明霜把整理好的包袱递给他,恋恋不舍地抿着唇:“你拿好,路上小心。”

江城提了剑,取过包袱,俯下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那我走了,照顾好自己,我会很快回来。”

“嗯。”

一直送到巷子口,见他翻身上马,驱马而行,待得驶出镇子时,又放缓动作,往回望了自己一眼,才真的走了。

明霜在原地瞧着他的背影,视线里的人愈行愈远,终于远到看不见,她才轻轻叹气。

“小姐,您真的放他走了啊。”未晚遗憾地撅了撅嘴,“怎么说也该等过完年吧,这样多没人情味儿。”

“算了。”明霜摇着轮椅往回走,淡笑道,“他有他的苦衷,我不能太任性,会让他难做的。”

未晚仍旧不能理解,小声嘀咕:“我看杏遥姐姐说的不错,您就是纵着江侍卫……”

“好了……”明霜横她一眼,“你啊,是愈发像杏遥了,和她一样的臭毛病。”

未晚吐了吐舌头,小跑着跟上去。

江城一走,院子里就清净了许多。

快到年下了,姚嬷嬷忙着准备年货,好在屋里的东西都是新置的,倒省了不少功夫。赵良玉也特地派人过来给他们量尺寸,打算做件新衣裳。

平时闲来无事,明霜便会在门口看雪,偶尔逗逗小猫儿,天气好的时候,一人一猫就坐在院中晒太阳。

白猫渐渐大些了,性子也懒了,不及之前爱动,老喜欢缩在明霜腿上打盹儿。

那之后,江城竟真有叫人送信来,雷打不动的五天一封,信使是个沉闷的年轻人,不管她怎么套近乎,也从不多说一个字。

所以,明霜就常抱着猫,一行一行反反复复地读他的信件。

这傻子,把他每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通通写进来凑字数,每回五百,不多一个不少一个,甚至还能想象出来他憋这些文字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纠结的表情。

只是,每次在信的最后,总能看到他不轻不重地写着。

“夜里梦见你了,望安好。”

她会把那几个字在嘴里嚼上好几遍,然后揉揉怀里的猫,唇角忍不住发笑。

看完了信,明霜也会研上墨,铺开纸,琢磨着把想对江城说的话全写下来,哪怕不能现在让他瞧见,往后总有机会的。

*

禁庭里对于过年的重视不亚于民间,一排宫灯亮得通明,流水一般在回廊和屋檐下微微闪烁。

新帝虽然年幼,可是大朝会还得举行,这把龙椅才坐上去不久,正需要靠此机会让满朝文武认同他这个皇帝。对此严涛自然没有少下功夫,几乎整宿都在宫中,连家也不回,尽心尽责地教导新帝。传出去也算有个好名声。

他这么做有他的道理,严涛是个很谨慎的人,早料到自己会是别人的肉中之刺,身家性命时刻被人盯着,论戒备,这天底下肯定没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了。陪伴在新帝身边,既能看着他,又可以顾到自己,简直是两全其美。

延春阁上的屋瓦早已堆满了雪,踩上去十分湿滑,若没有极好的轻功,很难在屋顶潜伏。

冬夜的风吹得脖颈冰凉,发丝在脸颊上缠动。

肩头、衣襟、膝盖,全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碎冰,一碰就吱吱的轻响。

这样的夜晚最是难熬。江城垂眸望了一眼地上,巡逻的守卫还没走,灯也亮着,想必不到子时,四下里亦有不少夜行者趴在瓦片上,纹丝不动。

他抬手摸到怀中的那个木刻,禁不住又拿出来细看。

表面已经被摸得有些光滑了,粗糙的工艺,五官难辨的人物,看一次就想笑一次。

她应该费了不少功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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