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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书(27)

作者: 赏饭罚饿 阅读记录

街上更声绵长清脆,东华门外一座小院里,烛火微明。

高恕掩嘴咳嗽,上前把射蛟箭囊递给他,眸中担忧:“您当真要去么?”

“嗯。”说话间他已然换好夜行衣,回头朝角落里的人温声道,“小婉,把箭给我。”

高小婉周身一抖,这才哆嗦着把抱在手里的玉腰弓拿过去。

江城伸手接了,正垂眸想去摸她的头,后者忙不迭避开,怯怯地躲在高恕身后。

他淡淡一笑,也不在意。

“大公子,张毅此人我知道,他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有钱,怕死得很,出天价聘了数十个高手贴身保护。府上还养着护院,人数可不少。”高恕到底还是拦住他,“您孤身一人,实在不宜去冒这个险。”

江城顿了顿,沉声道,“张毅若是不除,她日后必有麻烦。”

高恕苦苦劝他:“您从前为了给严大人铲除朝中异己,每回都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到了明家,您且惜命吧!”

“不妨事,就当是还个人情了。”他点完箭矢数量,将面巾蒙上,匆匆离开。

去张府的路上,江城又折返回了一趟明家。

偏院中,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颜色暗淡,他站在外面,隔着扇窗,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轻咳声。声音不大,于他而言却很清晰。杏遥在外间睡得很死,半点没注意到动静。

他本转身将走,定定在原地挪不开脚,最终还是翻窗进去了。

明霜睡得不踏实,被衾滑在腰间,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露着,初秋更深露重,很容易着凉,江城俯身替她把被子拉上。

天幕云层重重,没有月光没有灯火,他看什么也不真切,只听她在梦里叹气,叹了几回,含糊不清地呓语。

他把被角仔仔细细掩实,轻声道:“安心睡吧,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

没有雨,晚间却还是狂风大作,吹得满树落叶纷飞。

高恕点着灯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不时往漏壶上看一眼,时间一刻一刻过去了,四周仍没有动静。他等得焦急,又不能出门去瞧,心绪难平。

高小婉早顶不住睡意,缩在榻上打起小呼噜,高恕见她睡得香甜,不由羡慕。

果然还是小孩子好啊,半点忧虑都没有。

他起身去把薄被拿来给女儿盖上,守在门边望眼欲穿。

亦不知过了多久,高恕撑着头昏昏欲睡,猛然听到“喀喀喀”的叩门声,他一个激灵,走上前去警惕的问:“谁?”

对方的喘息声很重,顿了好一阵才低低道:“高先生。”

高恕连忙把栓取下,一开门,就看见他提着剑,浑身是血。

第20章 【角弓鸣】

他倒抽了口凉气,赶紧把江城让进屋,探头往外面张望一番,飞快将门锁上。

“追兵已经甩掉了,你不必担心。”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擦净了剑身上的血,放在桌边。

高恕忙上前来:“公子此行顺利么?伤得怎么样?”

“还好。”江城自怀中摸出那个被血染透了的布包仍在桌上,解开衣衫,大半个胳膊都是血。

高小婉正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他见状背过身去,低低喝道:“小婉进去睡。”

后者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不敢说话,忙不迭穿上鞋躲回自己房里。

“这么深的伤口?!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不要去。”江城眉峰微皱,“眼下外面正乱着,他们知道我落了伤,此时找大夫恐怕有诈。”

“好好好。”高恕见他血流不止,一时着急,“我这就去拿点伤药来!”

他受的是剑伤,好在伤在左臂,尽管口子深,却也不打紧。

高恕抖着手给他上药,紧张得满头大汗。

“无碍的,并不很重。”恐他担忧,江城颔首一笑,“不过皮肉伤,休养几日就好了。”

“这事要告诉二小姐么?”

“别告诉她。”江城自顾拿了纱布把胳膊缠上,“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叫她知道了难免忧心。”

而且就算届时东窗事发,也不至于牵连到明家。

把血衣换下来,高恕捧在手里直发抖,眼泪簌簌往下掉:“您过着这样刀口舔血的日子,老爷若是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伤心难过呢!哎!”

他神色如常,把干净衣衫穿上,淡声道:“命不由己,今非昔比。你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种话,往后少说。”

“诶。”

回到住处时,天边渐渐泛出鱼肚白,江城将布包打开,里面的账本已被血浸染,这样的东西也没办法再给她。

思索再三,他寻了个干净油纸包住,随手放在床底。

*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他张毅也有今天!”赵良玉拍着大腿叫好,“您是不知道,如今他家铺子退货的退货,走人的走人,可应了那句话——树倒猢狲散!”

明霜把茶盏合上,颇有几分讶然:“这么说,咱们那账单的事……”

“啊哟,张家的几个儿子现在争田地抢家产,忙都忙不过来,谁还记得您那账单啊!”赵良玉抚掌松了口气,“如今就等把国公爷府上的缎子凑齐,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最大的障碍都没了,她只觉得压在心口上的大石落地,便是亏个把生意也无所谓。

“你能凑则凑,若是实在不行,有多少给她送去多少,看他们要不要。大户人家心气儿高,倘使发了火,咱们就给些银子当做赔礼。”

“小姐您请放心。”赵掌柜对她作揖,敛了容正经道,“此番波折乃是良玉交友不慎所致,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这单生意给您做好了!”

明霜含笑:“那就有劳你了。”

赵良玉前脚刚走,未晚端着个小食盒蹦蹦跳跳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我给您说呀!”

明霜顺着她的话笑问:“什么?”

“我刚刚出门换针线,听到街头巷尾都在传,昨儿夜里,那个张巨富被人杀了!”

“杀人多可怕啊,小姑娘家家的,听这些作甚么?”

“您是不知道。”未晚把食盒放下,煞有介事的模样,“他这个人怕死是出了名的,府上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比官府还严实,就这样警惕还是没能保住性命。”

“我也听说了。”尚早喂着雀儿,闻言也转头过来,“一大早满城都传遍了,好像是一个黑衣人干的,单枪匹马的杀到张家去,最后还全身而退,可厉害了!”

“守门的小厮说,准是个武林高手呢,有人瞧见他在天上飞来飞去的。”

明霜抚着心口道:“这么吓人的事儿,你们一个二个还当好玩来说,满口死啊死的,不害怕么?”

未晚笑嘻嘻道:“又不会杀到咱们家来,也不是咱们认识的,怕什么?”

尚早把鸟食搁好,忽然道:“你别说,认识才好呢,官府悬赏了一百两,就是有黑衣人的消息也能分十两。”

“这么多钱!”

明霜好奇:“瞧见那人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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