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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书(32)

作者: 赏饭罚饿 阅读记录

明绣后知后觉地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吗?”

明家有护院,侍卫也不少,但独独明霜一个人有贴身侍卫,细细一想,是觉得奇怪。

“那我不要了。”她说得很洒脱,扬起眉,“果然不是什么稀罕的。”

张姨娘听完,兀自悠哉的端茶喝水。自己生的娃,还是她自己最了解。

丢步摇的风波尚未过去,初三这日,府里就传来明锦和瑞康王世子的喜讯,说是已经正式下了财礼,光箱笼就有十来个,抬聘礼的流水一样从门里进来。

婚期就定在冬月初二,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时间,这是明家嫁长女,大婚不能轻慢,耗资更自不得从简。下请帖,备嫁妆,办酒宴,请阴阳先生,诸多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明锦要成亲,明霜作为妹妹的自然要出点贺礼表示表示。

她这个人素来不喜跟人撕破脸,便是不大待见谁,明面上也从不显露出来,自己有铺子有钱,于是大大方方出了十匹上好的绫罗送过去。杏遥回来就掩着嘴笑说:“你是没见着大小姐那表情,又惊又喜的,还抓了一把钱给我呢!”

“那你可要好生收着。”明霜一面穿针线,一面打趣,“往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婚礼热热闹闹的筹办着,秋季也慢慢到了尾稍,寒冷的冬天就要来了,对于旁人来说不过是多添件衣裳,然而对于明霜而言,这无疑是最难熬的季节。

气候越冷,她的腿便会越疼。这是旧伤,年年如此,此前住在南方时还能忍一忍,今年迁到汴梁,气温比杭州要寒上一倍,早早地就觉得腿上隐隐作痛,起初尚不觉得有什么,直到霜降这晚,枝头的露水结成了冰,她从梦里惊醒,扶着床沿叫杏遥。

“小姐,您叫我啊?”杏遥掌了灯,睡眼朦胧地进来。烛火一照,赫然看到明霜的面容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满额的冷汗。

她一个激灵,登时把灯盏放下,急匆匆扑到床边去。

“小姐,您怎么了啊?……难道是又疼了?”

她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语气都带着轻颤:“遥遥……我……疼得厉害……”

小腿上的剧痛一阵一阵的蔓延,像是万蚁噬心,又酸又胀,真恨不得立刻死过去。

“今年怎么来得这么早?这才入冬呢!”杏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拿帕子给她擦汗,慌里慌张地把姚嬷嬷、未晚、尚早,一干小丫头全部叫醒。

夜风清冷,窗外的树枝缓缓摇曳。

杏遥把药丸子抖出来喂她吃下去,苦着脸去问姚嬷嬷:“这管用么?小姐浑身都发抖……”这该有多疼啊,她心疼地把明霜抱住,“为何这次这么严重?”

姚嬷嬷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趟:“北方冷,姑娘没来过,怕是受不住。这样下去可不行……”她一拍手,拉着未晚,“走,去叫大夫。”

“好!”

姚嬷嬷把架子上的外袍取来穿上,回头叮嘱杏遥:“你把小姐照看好,这事儿最好还是和老爷说一声去。”

杏遥急得掉眼泪,重重地点头:“诶。”

明霜仿佛救命稻草一样的死死拽住她,四肢止不住的抽搐,铺天盖地都是疼痛,膝盖以下似乎失去了知觉,僵硬如铁。

多少年没这样痛过了,生不如死的感觉,像是刹那间回到了十年前,她伏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马车轮子从腿上碾过,耳边噼里啪啦,似乎自己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伸出手呼救,一抬眼,叶夫人和明锦的马车在视线里绝尘而去。

爹爹……

爹爹救我……

而驾车的人却马不蹄停,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猎猎翻滚,腰间挂着娘亲手绣的香囊,那个背影,她一生都忘不了。

她有多恨,恨透了明见书……

起初明霜还只是小声哀鸣,到后来渐渐忍不住地开始喊疼,靠在杏遥的肩头一个劲儿流眼泪。

“小姐,你忍忍,你忍忍……大夫一会儿就来了。”杏遥看她这样心中酸涩不已,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哽咽难言。

“多拿些被子,把小姐腿盖住,快点快点。”

底下的小丫头手忙脚乱地抱被衾找汤婆子,院子里乱成一团。

江城听到动静走进屋时,就看见明霜蜷缩在床榻上,满头青丝散乱,衬得她脸色异常的难看,细碎的呻/吟声里带有哭腔。

他立时一惊:“出什么事了?”

“江侍卫……”杏遥茫茫然地望着他哭,“小姐……小姐腿疾犯了。”没见过她疼得不成人形的样子,她也慌了神。

江城颦起眉:“叫大夫了吗?”

“嗯、嗯……姚嬷嬷去了。她让我在这儿照顾小姐。”

明霜已经疼得不知所措,眼前蒙着一层白雾,看了江城一眼,想哭也不是,叫也不是,混乱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您别咬着牙,当心把舌头伤了。”杏遥扶住她,手足无措地掐住人中。

明霜一把挥开她,语不成调的低低的啜泣:“我要吃冰葫芦……”

杏遥和江城皆怔了怔,她哭笑不得:“小姐,这会儿哪儿来的冰葫芦。”

“我要吃那个……”她像是发了魔怔,嚎啕大哭,“我要吃那个,现在就想吃……”

是淮南一带特产,知道她想家了,杏遥愈发觉得酸楚,伸手只好伸手抱住她,“好好好,等看过大夫咱们就回去吃。”

她搂着杏遥,双目讷讷地盯着虚里,冷汗和泪水黏着湿发贴在脸颊上,这样的场景,他实在是看着难受,几步走到床边。

杏遥含着眼泪不解:“……江侍卫?”

江城俯下身替明霜将鬓边的发丝轻柔地掠至她耳后,“她这样太痛苦,让她睡一会儿吧,睡着就不疼了。”

说完他便伸手点了她两处睡穴,明霜微微一颤,很快便靠在他肩头静静合上眼。

杏遥见状一喜:“还、还能这样?我怎么没想到呢。”

“扶她躺下。”

她颔首,忙胡乱抹去眼泪,把床尾的厚棉被拉上来给明霜严严实实的盖住。

“谢谢你啊。”

他摇头说不客气,然后又问:“冰葫芦是什么?糖葫芦么?”

“不是。”杏遥解释道,“是南方的一种小吃,面粉做成的葫芦,撒了白糖用油炸了,口感很好。小姐从前喜欢当作零嘴吃的。”

江城缓缓应了:“京城有得卖么?”

她为难地摇摇头:“没见着……你要去买?那东西不好找的,算了吧,小姐这会儿是急了,胡乱说的,明早好起来就会忘了。别放心上。”

他没再说话,转身就往外走。正巧姚嬷嬷领了个老大夫气喘吁吁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明见书跟在后面,随行的还有叶夫人和大小姐。

江城恭敬地立在旁边俯首施礼,眼见着一群人进了屋,他才稍稍宽心。

好在有人还惦记着她,也算是件好事吧。

此时不能进门,江城只好在窗外站着,夜风扑面而来,灯光把屋内的情景投射在窗上,杏遥摁着她,大夫正坐在一旁施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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