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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书(40)

作者: 赏饭罚饿 阅读记录

院外天色已黑,时近戌时,他赶紧吩咐高恕准备好车马,抱着明霜上去,一路快马加鞭往回赶。

披着月色,街市两旁灯烛万盏,水饺的香气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他靠在车外,偏头看着城中的繁华绮丽。

这是一座披着锦衣的荒城,从外面看光鲜亮丽,然而禁中早在五年前就已沦为废墟。一个贪图享乐的上位者,一个别有用心的佞臣,真不知汴京还能支撑多久……

【梦旧游】

车子在角门边停下,灯笼光线暗淡,江城在帘外唤了明霜几声,车内却无人应答。他轻轻打起帘子,颔首就看见她捧着手炉,歪头在软枕上睡得正熟。

他只好低头进去,蹲在她身侧轻唤:“小姐?小姐……到家了。”

明霜醉得厉害,连眼皮也没力气抬,含糊不清地不知嘀咕着什么。

江城没办法,伸手从她发丝间穿过,打算抱她起来,迷迷糊糊之间,明霜睁开眼,一见是他,便顺势把头靠在他肩上,揽着腰就睡。

四周充溢着酒香,不浓不淡的,很好闻,窗前的灯光透进来,她双颊泛着淡淡的桃红,温热的吐息喷在耳畔,弄得江城又酥又痒。不知是不是席间吃了酒,他此时定力大减,脑中乱糟糟的一团,连胳膊都有些发抖。

隔着一条街,热闹的炮仗声突然响起,继而很快的,四面八方都跟着高亢,但这条街上却很安静,那些喧嚣仿佛远在千里之遥,这一瞬间世界万物都成了背景。

他眼睑轻颤,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垂眸渐渐俯下身去……

砰然一声,焰火在头顶炸开,五彩斑斓。

睡梦中,明霜觉得唇上柔软冰凉,燥热的脸颊似有微风吹过,清凉舒适,她不自觉叹了一声,越睡越沉……

院子里,杏遥正踮脚探头张望,远处的鞭炮声已经平息,垂花门里小厮在前面打灯笼,江城正抱着明霜往这边走,她赶紧招呼未晚几人,提着裙摆迎上去。

“怎么喝酒了?走前不是还嘱咐你别让她吃酒的么!”

他轻描淡写:“赵掌柜敬酒,挡不住就吃了一杯。”

“一杯还好,没出什么事儿吧……”两个婆子从他手里接过来,杏遥拿帕子给明霜擦了擦嘴角,余光忽然瞥到他。

“诶?你的脸怎么也这么红?”

江城下意识用手抚了抚,遮掩似的别开:“可能是……喝了些酒。”

“连你也喝酒去了?”杏遥并没在意,只横了他一眼,“你们这些男人做事就是不让人放心,往后我再也不把小姐交给你了!”

他没说话,大约是默认了。

这会儿杏遥也顾不得兴师问罪,一面找人去熬醒酒汤,一面把明霜扶上床,如此折腾了许久,直到见屋里灯灭,江城方回自己住处休息。

次晨,日上三竿明霜才醒过来,厚重的被衾压得她喘不过气,加上昨天喝了酒,这一睡简直热得人快起火了。

“哎哟,可算是醒了。”杏遥端着铜盆在床头放下,“再不醒,我都担心是不是那酒出了问题。”

明霜掀开被子坐起身,迷迷瞪瞪地由她给擦脸,“我昨天又醉了?”

“可不是么?您说您也是的,不会喝酒还逞什么能呢?”

昨晚上过得很恍惚,许多事情都没印象了,她呆呆地漱了口,许是睡意还没过去,目光怔怔的,忽然开口问她:“是谁送我回来的?”

“还能有谁啊。”杏遥捧着唾盂转身,“跟着您出去的只有江侍卫,自然是他送您回来的了。”

明霜“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

冬至后不久,绸缎铺在界身巷的店面就被她买了下来,整一个月的时间修整,装潢,打点伙计,等明霜忙完这一阵,正月也就快到了。一出门各处都是过年的喜气,从马行街到城南一带,皆搭设彩棚,小贩沿街叫卖,百姓相互庆贺,连明府里也是焕然一新,色彩鲜艳。

听说夜市上的花灯已经摆了出来,一到晚间亮如白昼,还有表演百戏的各色人物,明霜在房内坐不住,想去瞧瞧,可叶夫人偏有别的安排不让出门,她只好在屋里糊灯笼玩。

“小姐,这是大小姐打发人来送您的花儿,听说是圣上赏的,大小姐特意留了三支给您。”姚嬷嬷开了小锦匣给她瞧。明霜把活儿放下,探头一瞅,原来是拿绢纱扎的,巧的是这纱还是她铺子里卖出去的呢。

她一看就笑了,“三小姐那儿有么?”

“有,不过只两支。”

“行,那你收好。”

明锦应该是想宽慰她吧,毕竟在众人眼里她个注定嫁不出去的人。原本感到有什么,不过老这样被同情,明霜反倒不乐意,灯笼糊了一半就扔了。

“不好玩,出去走走。”

闻言,杏遥赶紧丢下针线来推她。晚上又下了雪,婆子们才把地扫干净,角落里堆得山一样高,白雪皑皑。

她眯起眼睛,高墙树下站了两个人,因为天冷他加了件披风在身上,整个人显得十分英武,似乎能想象多年前他在校场上训练兵马的样子。

难怪他的背脊时常挺得那么直啊……

江城跟前立着的还是上回送荷包那个小丫鬟,垂着脑袋,模样小巧玲珑,只是这次没送荷包了,掌心握着一枚剑穗,很紧张的样子,都不敢抬头去看他。

知道男人家收荷包不大好,于是改做剑穗了?明霜撑着下巴,好奇地等看他的反应,心想他这回该收下了吧?哪有人拒绝姑娘两回的,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殊不料江城静静盯着她瞧了片刻,仍旧摇头。

站得远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反正那丫头哭着跑开了,怪可怜的……

明霜忽然莫名松了口气,嘴角微不可见地蕴笑。

“咦,是江侍卫呀?”杏遥后知后觉发现,“小姐要去打招呼么?”

“不了。”她伸手摆弄一朵长得低矮的腊梅,“别处逛逛去。”

寒冬腊月里,唯有梅花是开得最好的,可惜她院子中的梅花种得少,想看还得到明绣所住的小苑附近打转。她这个人不太好相处,最近又被亲事搞得心情烦躁,明霜本不欲来招惹麻烦,不承想刚刚路过就听见明绣扯着嗓子在教训下人。

“死丫头,我这么多年白养你了?眼皮子浅成这样!你可是一两银子的月钱,我亏待你了么?偷东西竟还偷到我房里来了!?”

从门里望进去,她气得直跺脚,连斗篷也没披,站在冰天雪地中火冒三丈地拿手指往丫头脑门儿一阵乱戳。

“说话呀?你哑巴了?谁给你胆子动手的?缺钱缺疯了吗?针线活儿做的不怎么样,偷鸡摸狗的事儿倒是做得滴水不漏啊?”明绣冷笑,“要不是今儿被我瞧见了那个耳饰,你还打算偷多少!”

看她恼得不轻,底下的丫头们忙叫她喜怒,“小姐,当心气坏了身子……”

“呸,你们少在这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在场的都有份!今天我逮到只鸡,就不跟你们计较了。”明绣把袖子一挽,摊开手,“取板子过来,我非把她这手打烂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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