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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女侍卫(113)

作者: 九斛珠 阅读记录

他看一眼旁边的定王,头一回在他身上发现些许柔和。

“殿下府上何时有姑娘来住的?”季先生笑吟吟的开口。

定王便道:“她本是我的侍卫,那日捉突摩时负伤,便在府中休养。”

“就是那位封了右司马的姑娘?”季先生当然听说了阿殷的大名。

定王嘴角噙了笑意,点头道:“是她。”

这样一说,季先生就对上号了。定王府中的女客他未必知道,但要说女侍卫,就只有上回在清知阁见到的那位。当时厅外细雨潺潺、荷叶生香,那女侍卫拱手立在门外,叫季先生印象十分深刻。此时得知是她,再一瞧那身形,便觉得更熟悉了。只是离得有点远,看不清面容。

季先生便掀须道:“这姑娘可不简单。”

定王对他执师礼多年,哪能不知季先生的为他操心的脾性,闻言便从善如流,“先生请。”

隔水那边的阿殷浑然不觉,这边季先生就着园中春光侃侃而谈,目光不时瞥向阿殷,却是越看越觉得熟悉。

已经快二十年了吧,彼时他还是高居朝堂的中书侍郎,得睿宗皇帝倚重,雄心勃勃。那一年他与太子太傅冯崇南下巡查,途径冯崇的故乡,便往他府上去做客。冯崇出身淮南世家,祖上出过许多高官,比当今高相的家族更清贵显赫。他亦是当朝大儒,因词赋风流,又工于书画,在淮南的名气之盛,更甚于京城。

冯崇因太子太傅之职而在京中为官,身边由次子夫妇照料,其余亲眷却都还养在淮南。

那一日也是三月春光,他同冯崇走过冯家曲折幽回的庭院,过了一道垂花洞门,眼前却霍然开朗,错落有致的开满了海棠。那娇丽的海棠树下,亦站着一位十五岁的妙龄女子,眉目精致如画,穿着淡薄春衫,正在那里念诗——

朱栏明媚照横塘,芳树交加枕短墙。

季先生永远记得那时的诗意与灵气,是绝难用笔墨付诸纸上的神韵。他与冯崇同龄,又是至交好友,看着这晚辈,欣赏而赞叹,如同看到出彩的画卷。

那画面让他立时对冯崇生出艳羡,为他有这样幽巧别致的栖居,有这样清雅灵秀的女儿。

其后冯崇带着女儿到京城住了几个月,季先生欣赏其才华,亦常去冯家做客,认了冯卿做义女,同他父女二人品谈诗画,慰为乐事。然而没过多久,景兴帝即位,将诚太子诬为逆贼,冯崇是太子太傅,自然没能逃脱干系,阖家问罪。季先生多方奔走,却徒劳无功。

那个灵秀独绝的女子也死在了流放途中,令季先生每每想起,便为之扼腕。

而今旧景再现,却是隔了几乎二十年的时光。

季先生忆起当时跟冯崇巡查同游的情形,追思故友风采,恍如隔世。

他随同定王行过水上曲桥,见那姑娘转过头来,海棠花枝之下,眉目依稀与那年的少女相似。只是当年的少女灵秀逼人,诗书软水养出的气质高华清雅,如今这姑娘自也有灵气,却与冯灵修的柔美天真不同,杏眼含着讶异打量过来,身姿挺拔,精神奕奕,更增几分明练旷达的气度,难怪能捉住突摩那等悍厉之人。

阿殷自然讶异。

她原以为定王近来忙于朝务,必定没时间来此处散心,才敢溜出来赏春,谁知道他竟会出现在这里?昨夜的的叮嘱还在耳畔,定王严令她要静养,不可乱动,如今被抓个现行……她有点做贼心虚,抬眼看向定王,目光相对,却忽然怔住了。

他噙着笑看她,那眼神……竟然会有些许温柔意味?

阿殷心头突突直跳,将伤腿藏在裙中,单脚站稳了,朝季先生恭敬行礼。

季先生收回思绪,询问阿殷几句那日擒获突摩的事情,又夸赞她见事勇敢,好生勉励了一番,依旧往前行去。

定王却迟了半步,明媚春光下,瞧见她发间沾了落花,便帮她去了,柔声含笑道:“伤还未愈,怎可乱走?早些回去。”

这大概是自阿殷认识定王后,听他说话最柔和的一次了。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击得犯晕,同如意慢腾腾的往回走,走了两步又觉得方才委实太过听话了,瞧着定王和季先生走远,便作对似的停下来歇息赏景。

定王从远处瞧见这点小心思,也只是一笑。瞧着季先生自见到阿殷后便神情不对,论及朝堂事务时也似心不在焉,便问道:“先生见到陶殷时似有感慨,可是有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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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季先生想起故人,心绪涌动,也未隐瞒,徐徐道:“从前诚太子身边有位太傅姓冯,殿下可还记得?”

“冯太傅仙逝时我年纪还太小,记得不深。只是父皇曾多次提及,说他是博学鸿儒,文赋精湛,当年曾与先生齐名。”

“他的才华,远胜于我。”季先生摇了摇头,“他四十岁就担任太子太傅,论学识之渊博、诗文书画之精通,都胜于我,他的幼女更是天赋甚高,人所难及。今日见你那侍卫,容貌倒与她有些像。只是可惜了,当年冯家被卷入诚太子案中,她也获罪流放,死在了途中。那是我所见晚辈中最有灵气之人,假以时日,虽未必能有她父亲的修为,却也会才情出众,着实可惜。更可叹我那旧友,满腹才华,却蒙冤而逝。”

诚太子“谋逆”的事在景兴帝时,已成定案。永初帝即位之初因是承景兴帝禅让而得的皇位,也不曾多问过此事,不过这两年里却渐渐有言语流传,说当年诚太子其实并未谋反,而是景兴帝趁着睿宗皇帝重病时逼宫夺位,为免后患,才扣了个谋逆的罪名,将诚太子阖家上下及亲近臣子尽数清缴。这说法并无凭据,私下里流传了两三年,定王也有所耳闻。不过因代王和寿安公主曾痛斥这造谣之人,加之涉及皇家最隐秘的事,旁人便讳莫如深。

季先生虽不问朝政,却也不会擅议,只有在这学生跟前,才肯谈及故人之事。

定王闻言叹息,“斯人已逝,天妒英才,父皇说起时也屡屡叹息。”

两人本是借着赏春商议事情,如今说完了,季先生也走得疲乏,定王便安排人送他回府。

这半月时光忙于姜家之事,到得三月底,事情才有了定论。

定王出宫回府,便直奔藤院而去。

阿殷的伤此时已没大碍,只是姜家局势未定,所以还未搬回去。

那御医是个谨慎的人,即便伤势已经无碍,然而毕竟是伤筋动骨,他每日还是过来瞧瞧,催着阿殷按时抹药,不留半点不妥。

此时阿殷已经抹完药缚好腿,因御医嘱咐要过小半个时辰才能活动,便在罗汉床上斜靠着,捧了卷书来看。

天色已近黄昏,西山顶上落日余晖斜洒入院中,透过那洞开的窗扇,落在这阔敞的床榻上。周围悬着的帷帐挑在金钩,余晖毫无阻滞的落在罗汉床的错金雕饰上,阿殷双腿平放,裙上飞鸟的彩线被夕阳映照,平白镀了昏黄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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