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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姝(164)

这一下,不仅刘传山火了,另几名副将也目露寒光,正想走过去教训教训这狗皇帝,却见将军大步而来,手里拿着一柄带血的匕首,模样十分可怕。众人纷纷让路,心道将军这是要亲自动手啊!

孟长夜确实很想把淳帝吊起来抽一顿,但到了近前,一看见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就怎么也下不了手。娘的!打了他等于打了狗崽儿,等狗崽儿醒了不也得跟着捱痛?

他一面暗骂一面接过常顺手里的碗,粗鲁地舀了一大口粥往淳帝嘴里灌。淳帝见他拿着匕首,还当他要捅自己,却又见他什么都没干,甚至连骂一声也无,只是来喂粥,心下不免放松很多。

之前已经说了,淳帝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无论被教训多少次都不受教,一旦发现你性子软了,他立刻就会蹬鼻子上脸。隐隐发觉虎威将军对自己多有纵容,他也就放肆起来,含了一口粥吐到对方脸上,高声喊叫,“我说了我不吃猪食!我要喝碧粳粥!”

孟长夜抹掉满脸粥水,表情十分平静地看向刘温,“什么是碧粳粥?”

“碧粳粥是用碧粳米熬成的粥。”刘温徐徐道,“碧粳米原产河北玉田,乃贡品,粒细长,微带绿色,炊时有异香扑鼻。有诗赞云:‘泉溲色发兰苕绿,饭熟香起莲瓣红。人识昆仑在天上,青精不与下方同。’可见这碧粳米熬成的粥是何等美味。”

孟长夜颔首,忽然把一碗粥泼在淳帝脸上,怒骂道,“老子们在西北打仗,饿得快死的时候连同伴的尸体都吃过,你他娘的在京里奢侈享受,鱼肉百姓,是不是很痛快?你还想喝碧粳粥,老子让你喝个够!”话落摆手,让士兵把水桶提过来,一瓢接一瓢地泼过去。打又不能打,骂又不受教,便只能用这种方法震慑。

此时已临近隆冬,天气十分寒冷,这水虽然煮沸过,带着温度,但稍过片刻就结成了冰渣子,反而比直接泼冷水更难受。淳帝只淋了几瓢就鬼哭狼嚎起来,哭了小片刻竟昏死过去。这也怪不得他,十六年锦衣玉食的生活早已把他养成了温室里的花朵,在旁人看来浇几瓢水不过是最轻微的惩罚,对他而言不啻于暴风骤雨。

一群将士傻眼了,啧啧感叹道,“这就晕了?也太他娘的经不起折腾了!”难怪将军不动拳头,凭将军那力道,想必一指头过去就把他戳死了。

众人摇头散去,唯独刘温凑到将军身边,目光灼灼地盯着昏迷不醒的人,“将军,等会儿看看是哪个淳帝醒过来。”

“淳帝是淳帝,狗崽儿是狗崽儿,你别混为一谈。”孟长夜皱眉。

“狗崽儿?您给他取的绰号?”刘温喷笑,指着地上五花大绑,浑身湿透的人,“真想看看您这么叫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

“滚一边儿去!”孟长夜踹他一脚,末了指着常顺,“你过来替他换身干净衣服。”转念一想不对啊,淳帝的身体也是狗崽儿的身体,让这死太监换衣服,不是把狗崽儿也看光了?不行!

“你也滚一边儿去,本座自己来。”他轰走常顺,把少年抱到一处隐秘的地方清洗干净,本想好好把玩他细嫩的指尖和小巧的双足,见他皮肤泛白才意识到天气太冷了,不大合适,连忙找出自己的干净衣服匆匆给他套上。

把人抱到篝火边取暖,原想揽进怀里圈入臂弯,又唯恐醒过来的还是该死的狗皇帝,孟长夜只得忍痛把人放在地上,盖了一条薄毯,然后拿起一只剥了皮的兔子烤制。刘温坐在另一侧,手里拿着藏宝图翻来覆去地看,显然被难住了。他们这支队伍能闯到今天实在是不容易,全军将士都是粗人,没读过几天书,出谋划策的事全靠军师一个。所幸刘温脑子够用,这才没把大伙儿带进坑里。

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叹息道,“将军,您其实挺聪明的,于武艺上一点就通,为何不爱习字儿呢?您若是肯多读点书,属下也能轻松许多。您看这张藏宝图,只有您一个找出路线,属下看见的却是一团乱麻。”

“读什么书,老子最不耐烦读书习字儿,尤其是那毛笔,一捏就断,还弄得满手墨汁,好些天洗不掉!”孟长夜拧眉思忖片刻,摇头道,“我找出来的路线也有问题。过了这条山沟,前面就再没有道儿了,若是按照地图标注的方向走,得直接跳下断崖,摔个稀烂。”

“那就用绳子慢慢吊下去,总归得按地图走,除非这图是假的。”说到此处,刘温扫了淳帝一眼,目光颇为不善。

恰在此时,有姝缓缓醒过来,先是觉得遍体生寒,复又觉得肚腹空空,又冷又饿极其难受。他掀开薄毯,见主子就坐在身边,连忙偎过去,拉开他一只手臂环住自己肩膀,一面往他怀里钻一面呢喃,“好冷,好饿!”他记得自己睡着了,此时天色已晚,部队驻营,也就并不觉得奇怪。

孟长夜僵坐不动,定定看他半晌才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地抱紧,又把薄毯扯过来将他严严实实裹好,柔声道,“饿了先喝碗粥垫垫肚子,烤肉很快就好。”话落冲一名士兵招手。

士兵立刻端了一碗粥过来,表情愤愤。他实在搞不明白,方才还对淳帝厌恶不已的将军,怎么转眼就把人抱住了?虽然有大胡子遮面,但他眼里的温柔却不容错认。淳帝更为可恶,竟不知廉耻地主动往将军怀里钻,怎么浇几瓢水就把人浇成了软骨头不成?不对,淳帝的骨头本来就不硬。

不说士兵们纷纷侧目,便是跟随将军最久的几员副将也猜不透他是怎么个章程。说好了宝藏得手就把人宰了,看这样子却又不像。更令他们感到惊奇的是,方才喝了几口粥就要死要活的淳帝,现在竟咕咚咕咚喝得畅快,那他之前闹什么?欠揍?

孟长夜怕他喝得太快弄脏衣领,一只手托着他下巴,温声叮嘱,“慢点喝,喝完了还有。”紧接着又问,“这粥好喝吗?”

有姝摇头,“算不得好喝,但也算不得难喝。我还吃过比这更难吃的东西。”话落抚了抚喉咙,迟疑道,“或许是我自己的问题。明明是熬烂的粥水,我竟觉得十分刮咙,可能是睡太久的缘故。”

但沉睡之时又是谁在用这具身体呢?有姝隐隐约约有了猜想,试图动用精神力查探,却发现精神力消失了,荡然无存!他心中惊骇,面上却未曾表露,所幸紫薇帝气与功德金光正在四肢百骸里流淌,这才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精神力究竟去了哪儿?他按揉胸口,若有所思。

孟长夜与刘温相互对视,同样心有所感。淳帝之前撒泼打滚的模样可不是作假,而少年醒来之后平静淡然的态度亦不似装样,这两人越看越不像是同一个。

“这粥是用粗粮熬的,你自是喝不惯。等找到宝藏,我让人给你熬碧粳粥。”孟长夜现学现卖。

只听噗通一声响,原是一名副将把自己的猎物掉进了火里。他实在是太震惊了,以至于手脚略有些发抖。方才因为淳帝浪费粮食而把人整个半死的是谁?怎么转瞬就变脸了?眼前这个主动提出给淳帝熬碧粳粥的人肯定不是他家将军!莫非哪个孤魂野鬼占了将军的身体?

其余人等也都膛目结舌,要么怀疑自己听岔了,要么怀疑将军被人掉包了。唯独刘温深知内情,不免叹了一口气。对淳帝那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对这个狗崽儿却柔肠百结,无微不至,将军显然已被蛊惑了。

有姝沉睡的时候感知不到外界,也就不知道主子的态度大有问题,反而理所当然地点头,“好,不过偶尔喝一顿便罢,不要顿顿喝,太浪费了。咱们的钱要拿来建设城邦,安抚民众,招兵买马。内有万民归心,外有强兵御侮,方算是大局初定。”

孟长夜被他一句“咱们”给说得心怀大畅,越发肯定狗崽儿是狗崽儿,淳帝是淳帝。瞧狗崽儿这一字字一句句全是为自己考虑,言语间已自然而然地与自己绑为一体,这份熟稔与默契是断然装不出来的。他愿意相信他,当然,即使上当了也无所谓,命他装一辈子也就是了。

刘温本有八九分怀疑,现在却淡了三四分,盖因这番话绝不是淳帝那不学无术的蠢货说得出来的。想当年他高中状元的时候曾在琼林宴上见过淳帝一面,六岁的孩童,又生在皇室,早该学四书五经了,淳帝却斗大的字儿不识一个,指着榜眼“丁一”的名字问这怎么念?

可怜先皇本想让他诵读三甲名讳,好在臣工们跟前露露脸,不想却出了一个大丑。复又有一年祭天,已经登基为帝的他拿着祷文站在台上,一时吭吭哧哧,一时抓耳挠腮,竟半天也不开腔,一名宦官上前去问才知祷文上的字儿他竟一个都不认识,惹得天下大哗。

似这样的草包,又怎会有方才那番见地?没准儿他还真不是装的。思及此,刘温将手里的藏宝图递过去,试探道,“姬有姝,这地图是真是假?我怎么觉得咱们走的路线不对呢?”

“急什么,吃完了再看。”孟长夜把烤好的兔肉切成片,洒了盐巴用叶子包着,塞进有姝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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