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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个猫饼(68)+番外

作者: 柳千枝 阅读记录

客车穿过隧道时,封行远的目光追逐着外面洞壁上亮着的一条条灯带,在一堆乱麻的记忆里忽然觉得自己像块被摔碎了再粘合到一起的镜子,往上面一照,便有无数个扭曲变形的影像。

他恐怕是有病——字面意义上的有病。

车钻出长长的隧道,封行远的手机信号跳回了满格,他点进某医院公众号,给自己挂了精神科。

傍晚时分,封行远才回到了家。出乎意料地,他见到了一屋子人。

似乎是昨天游乐园之行他们还没玩够,今天一行人又聚到封行远家里来了。

甚至周昭也刚好休假无聊,被江照玉一并请过来了。

江照玉和周昭两个为老不尊的,霸占着游戏机玩得正高兴;陆云山放荡不羁地坐在在茶几边上磕着瓜子给秦岁讲题,秦岁这小书呆听得津津有味;周琳珊就更大胆了,拿着粉色的小皮筋在试图给阮裕脑袋上扎个小揪揪;而帕瓦窝在沙发脚下咬自己的脚玩。

吵吵嚷嚷,奇奇怪怪,又微妙地展现出一丝古怪的和谐。

阮裕在游乐园不能说玩得不尽兴,但没有封行远,他始终觉得心里有一点空落落的。

他今天一天都总是有意无意在看门,一边跟大家玩,一边还分神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因此封行远一开门,阮裕就跳起来要跑去门边了,只不过他被周琳珊的爪子和皮筋扯住了头发,痛得他嗷嗷叫。江照玉分神来看,一个不慎操纵的游戏角色掉进了陷阱,为此哀嚎不已,而陆云山倒是十分自如地从知识海洋里抽身,语气轻快地跟封行远打了招呼。

这么一屋子本该南辕北辙的人看起来比那些陌生的亲戚来得亲切许多。

封行远事先整理好了心绪才开的门,此刻他站在门边,心里莫名升起了一种这里本就应该如此热闹的错觉来。

他像抱着一片浮木的蚂蚁,终于靠了岸,回到了自己应该在的生活里。

“封行远!”阮裕从周琳珊魔爪下挣脱出来,顶着脑袋上像半颗菠萝的发型,走到门边来,“你终于回来啦!”

封行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帮他顺了顺毛,笑起来:“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封行远自己揣了些清理不干净又见不得人的心思,阮裕对他来说像个行走的安慰剂,单单只是在这样的场景里看见阮裕,那些堵在心口就要把封行远整个人吞掉的情绪就尽数偃旗息鼓。

真好啊。封行远头一次由衷地觉得,他现在的生活、这里的一切,真好。

或许人有时候和杵在路边的树没有太大的区别,都能被一把剪刀修剪。

封行远一直以来都在做自己的剪刀,他把自己掰来捋去,修剪成形,他在不断的自我拉扯中长大,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把自己骗了过去,用尽全力维持了一个一切都差不多的表象。实则他这棵歪树一层皮下的纤维都是胡乱长的,拧巴又畸形,扒开皮就能看见他扭曲的筋骨。

到如今,他自己都分不清那些自欺欺人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一棵看起来正常的树只有不拦腰斩断去看它的年轮,才能看出它哪一年遭受过火灾雷电,哪一年长得岌岌可危。时光被刻进树的骨骼里,再惊心动魄的过往,也没有人知道。有时候,甚至这棵树自己,追逐着阳光雨露忙着不停地扎根生长,也会忘了过去。

如果没有楚陈庭强势又咄咄逼人的那一问,封行远自己绝不会主动去探究这些。

而这探究的结果……又是另一种意义上漫长的修剪与重生,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不过好在现在的他不再孑然一身,也不必摸瞎趟水。他能睁开眼好好看一看楼梯尽头,也就有那个勇气面对自欺欺人的谎言背后的真相。柔弱无力的少年时已经是过去式,现在的他不一样了,有人依赖着他信任着他,停栖在他身边,他就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与勇气。

第39章 两半灵魂

春节在源远流长的东方文化里一直是最重要的节日,尽管今时今日古老而庞杂的繁复礼仪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简化,年的味道在当代青年人中的评价中十分统一地朝着日渐淡薄、江河日下的方向滑落,但总归还是有那么一些不愿被洪流裹挟的老家伙,恪守着许多年前的繁文缛节。

比如陆云山的师父。

陆云山有时候很是想不明白,科技发展托起了新时代的地基,人类的未来辉煌如斯,那些烂在土里的东西还有什么被人刨出来奉为圭臬的必要?当然,这种话由他这样的人来说可能多少有点不恰当,但这的确是他的真心话。

跨年夜的时候他只给师父按照新时代的“传统”发了个新年快乐去,附上一个活泼极了的表情包。而后以自己还在学校做研究项目为由,拒绝了师父让他回三清山拜访一众“长辈”的提议。

现在他坐在封行远家给秦岁讲题,师父估计在哪里把他臭骂了一顿,他猝不及防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打完摸出手机一看,才看到师父的未接来电。他没理会——反正按照惯例,师父会逮着机会一直念到新年结束,更何况他此时还掺和在他师父三申五令不准他沾染的因果里。

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这事他已经横插一脚,冥冥之中如果真的有什么命数,该被他搅和的也已经被搅和了。

于是他情绪稳定地沉下心来,把秦岁这勤奋小孩从背包里掏出来的物理题集中几个难点讲完了,默不作声地开始打量起刚刚回来的封行远。

先前封行远和阮裕都让他算过命。那会儿陆云山拿他那在古老而神秘的东方玄学里浸泡出的目光,看出来这两个人一个一辈子亲缘情缘寡淡,一个命盘如散沙福祸吉凶皆无从预测,以他的视角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命。

他师父往上几百代人,都觉得所谓命运乃是天意,缥缈虚无玄而又玄;新时代部分弃暗投明的玄学传人则认为命运受自我意识、社会环境乃至自然环境等各种因素影响,巧合与人为互相精密勾连、运气和努力平分秋色,桩桩件件合起来成就了一个可以被预测的“命运”。

陆云山偏执地认为,所谓命运其实是无数不具有普适性的程序——当然,这个陆云山自己捣鼓的说法因为不具有普适性,也没什么深入研究的价值,只是他个人的歪理邪说。在陆云山看来,每个人,或者说每个开了灵智的生命,都有自己的程序。程序与程序交叉缠绕互相影响,就像在庞大的电子信息世界,代表信息的复杂数据碰撞糅合又剥离,过程晦涩但精奇美妙。不过窥探其底层逻辑,其实陆云山本人信奉的还是后者。

因此他不认为一个人当下算的命就一定是准确的、一成不变的,也不认为自己插手这件事就是搅乱因果,说不定冥冥中连他的横插一脚其实也是命运的一环。

陆云山从封行远脸上看出了一些不易被察觉的苍白。他本人没那么玄,做不到一眼看尽对方做了什么的事,上回能追踪阮裕纯粹是因为阮裕严格来说也是半个玄学的存在。至于封行远经历了什么,他就算把人盯出两个洞来也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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