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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141)

众仙静默,景昭双眼泛红,景阳呆立在仙君中,全身僵硬,记起昨日御宇殿后天帝的话,将景昭拢住,茫然的朝天后看去。

天后仿似此时才回过神来,一步一步自副座上走下,朝殿外行来。

她停在众仙之后,却突然失了朝下望的勇气,她以为,这数万年最磨难悲痛之事不过是送走景涧而已,如今暮光竟然……

对上一双儿女悲切的眼神,芜浣挺直背,僵在原地,嘴唇狠狠抿紧,全身都似在颤抖。

他怎么可以将他们全都抛下,暮光,你怎能如此狠心?

不远处,上古看着云海之下的巨龙,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

天启在她肩上拍了拍,轻声道:“上古,这是他的选择。”

月弥化身石像在渊岭荒漠中六万载,魂魄早已消散世间,可暮光以神力将躯体石化,布为仙障,灵魂禁锢石像中,他若要护仙界千年,则魂魄不散千年,要护万年,便万年不得解脱。

也许对他而言,这便是他唯一能做的弥补。

凤染沉默垂眼,半响之后,似是下定决心,走到众仙之前,隔着九重云海对着那巨大的石龙微微颔首,行下半礼。

金曜、东华对视一眼,携众仙随着凤染行下叩拜之礼。此时,东华手中的敬天之召升腾入空,传位凤染的御旨在空中若隐若现,勾勒出金色的弧线。

“拜见天帝。”叩拜声在玄天殿外响起,凤染回头,见广场上的仙君跪了满地,亦颔首道:“众卿无需多礼,凤染定不会负天帝所托。”

朝日之下,凤染一身暗黄帝袍,凤眸含威,君临仙界。

此番动静下,极少有人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天后和景阳景昭二人,不知何时失了身影。

消失在玄天殿外的三人被一团神力裹住,突然出现在一处虚无空渺的混沌之境,察觉到仙力完全受制,景阳心底骇然,扶住景昭朝天后道:“母后,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之中唯有天后尚能站立,景昭和景阳在这股神力威慑下甚至微微发抖。裹着他们的神力消失,空茫的世界中,一座神殿自远处划开迷雾,降临在三人面前。

“母后,这是哪里?”古朴的大殿泛着威严远古的气息,殿外的女神石像裹在一层神力中,让人看不清模样,景昭抓住天后的挽袖,低声道,原本因为天帝骤逝而发红的眼底又多了几分忐忑不安。

芜浣放开景昭的手,行了两步,怔怔的看着那座大殿,停了下来。

除了上古,没有人会比她更熟悉这个地方。

位于最外重的上古大殿已有六万年不曾有人踏入,墨石铸成的大门缓缓开启,沉木声不绝于耳,芜浣仿若逆过岁月洪荒,重回六万年前。

那时,她犹是看管朝圣殿的女神君,四大真神执掌世间,三界安乐,世间俱是净土。

“那是朝圣殿。”她昂着头,垂在腰间的手缓缓握紧,如是,轻声道。

第八十七章 凤陨(下)

“景阳,等会看好景昭,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乱来,知不知道?”

天后转身看向一双儿女,话说到最后,已带上了几分厉色,景阳神色一凛,猜到了什么,点点头。

世上能让母后如此郑而重之的,不过就是那几位觉醒的真神而已,凤染和上古真神交好,如今父皇将天帝之位传给她,这上古神君在这种时候把他们虏来,想必是不想让他们坏了凤染的好事。

看来三界敬重尊崇的真神,也不过如此!景阳眼露不屑,心底陡生愤慨。

“芜浣,既然来了,朝圣殿你想必熟悉得紧,就不需要本君亲自来请了吧。”稍带冷漠的声音自大殿中传出,芜浣绷紧身子,朝景阳、景昭点点头,领着他们朝大殿内走去。

大殿王座之上,上古着暗红古袍,额间冠玉如墨,神色凛冽淡漠,俯瞰而下瞥过她时的目光,与看蝼蚁一般无二。

天启懒懒闲坐一旁,额上紫月印记幽幽而闪,容颜邪肆中带了一抹冷厉。

芜浣行到大殿中央,望着王座上的两人,沉默良久,终是垂下眼,沉声叩拜道:“见过上古神君、天启神君。”

暮光突然将帝位传于凤染,化身石龙,上古又和天启一同出现在仙界将朝圣殿自混沌之境中带回,看来当年的事……她知道了。

说不上解脱还是惧怕,临到头,芜浣除了想保景阳和景昭平安,脑子里一时竟想不到任何辩解的话来。

上古大殿虽空寂无声,但景阳和景昭在看到王座上的二人时不约而同的顿了顿,心底莫名敬畏,跟着天后沉默的跪下。

尤其是景昭,眼底如死灰一般寂然,她不是第一次见上古,却是头一次见到此般模样的上古真神,睥睨世间,如皓月之光。

低头的那一瞬间,才似突然醒悟过来,她在苍穹之境陪在那人身边百年,却从来不曾留住他目光的原因。这世间,如果曾经爱过如上古一般的人,又怎么再能爱上其他的女子?

可是,景昭突然想,白玦,若上古不爱你,便也是你一世最大的劫难。

“芜浣,本君不是个喜欢追忆往昔的人,更不喜欢挑自己的过失,若说还有什么事实在后悔,便是十二万年前将你从凤凰一族带回朝圣殿。”

长久的静默后,淡淡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让人听不出主人话语中的情绪。芜浣缓缓抬首,道:“神君言重了,芜浣何德何能……竟能入了神君的眼?”

“不,你有这个资格。”上古伸手在王座上扣了扣,发出清越的声响,似是一声声敲击在芜浣心头:“你我主仆情谊早断,将你带回朝圣殿,而不是在玄天殿处罚你,便是我为暮光留的最后一丝情面。”

随着上古的最后一个字落地,芜浣猛地一僵,神色似乎突然黯淡了下来,景昭眼中带泪,见天后如此狼狈,正欲上前,却被景阳拉住,回转头,见景阳眼带急切,抿着唇朝上古看去。

“神君乃世间主宰,要降罪于芜浣,芜浣无话可说,只是景昭、景阳与当年旧事无关,还请神君不要迁怒。”

芜浣将景阳、景昭护在身后,眼底袭上了破釜沉舟之意,看着满受感动的景昭和景阳,上古眯起眼,神情有些玩味。

“芜浣,你倒是个好母亲。”她嘴角微勾,却不带半点笑意。“我不在众仙面前惩罚你,不代表你的一双儿女不能知道真相。”

芜浣猛然抬头,眼底终于有了些许惊慌和躲闪。

景昭、景阳却是一愣,见天后此般神情,心底隐隐升起不安。

“你的罪,万死难赎其一。”

冰冷凛冽的审判声在上古大殿响彻,景阳、景昭愣愣抬首,见上古缓缓自王座上站起,满脸肃容。

“六万年前,你将月弥、修缘众神引入灭世大阵灵眼,害得他们惨死下界,诛杀远古上神之罪,此为其一。”

沿着沉石阶梯,上古一步步走下。

“你受云泽之托掌管凤族,一万年前却将下任凤皇弃于渊岭沼泽,任其自生自灭,窃族长之位,此乃其二。”

似是感觉到景阳、景昭不敢置信的眼神,芜浣挺直的肩背微不可见的抖了抖。缓缓闭上眼。

“你位居天后,本该福泽三界,却权欲熏心,擅挑仙妖之争,累得两族生灵死伤无数,三界难安,此乃其三。”

上古站定在石梯中间,停住脚步。

“凤染,别说是天后之位,就连这上神之尊,你又有何资格享有?”

芜浣睁眼,抬首,眼底的惊惧渐渐散去,声音幽幽。

“神君,你高高在上,生来便位居众神之上,若是你跌落云端,化成人脚下尘泥,不知还会不会端着这幅架子来教训我?”

“我不过是为了自己,何错之有?若当初月弥不亡,你怎会以身殉世,累得上古界尘封,我怎么成为后古界六万年来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我为凤族兢兢业业六万年,凤染不过是生了好命而已,她又凭什么一出生便是凤族皇者,永远压在我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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