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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驯(91)

作者: 蒋蟾 阅读记录

狱警冰冷的声音响在耳边:“你有权拒绝探视,想好了,我现在可以带你回去。”

魏胜男踟蹰间,外面的男人突然凑近过来,伸手重重地拍了两下玻璃窗,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看见男人张开嘴一字一顿地用口型念出一个名字:“魏、之、宁。”

丽景酒店三楼会议厅,《子夜黎明》剧组下午的这场围读遇到了一个插曲,起因是盛心月要加戏。

在原本的剧情里,毒*康怀坤手底下那位死去的小弟外号细弟,中文名叫张军,在一次作案途中与边境警察交锋,其后用身体绑了炸药包拉着三名缉毒警同归于尽。因事件恶劣且轰动,警方随后向全社会公布了这次案件的要犯信息,消息传回老家,他的妻子梁倩也因此被村里人争相唾骂。三个月后,当毒*的弟弟康灿找到梁倩,想把勤工俭学攒下的钱交给这个可怜的女人,却发现她坡着脚,身上也有被人殴打过的痕迹,便执意要带她去镇上的诊所,结果自然也被医生拒之门外。

站在大门紧闭的诊所门口,康灿问梁倩,为什么不换个地方生活。梁倩说,现在大家都知道她丈夫是罪犯,去哪里都一样。

原本的对话到此就结束了,盛心月却在这里又强行加入了几段梁倩对于人性善恶解读的台词。

“小宁。”大腹便便的副导演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嵌在转椅里,笑起来的模样像个弥勒佛,“心月刚说的,你觉得怎么样?”

魏之宁从剧本上抬起头,乖巧地绽开笑颜:“我没问题,就按盛老师说的来吧。”

“OK。”还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盛心月站起身用眼神示意魏之宁:“那我们不如先把这段排出来,让严导看看结果,再好做最后的决断。”

魏之宁自然点头应允,刚要站起身,放在桌面上的胳膊被方慎知摁住,然后听他冷冷道:“我觉得不合理。”

盛心月站在桌子对面,嘴边勾着似有似无的笑,态度和缓:“师哥觉得哪里不合理?”

“人物设定不合理。”方慎知把剧本一推,抱臂抬起下巴,与盛心月四目相对:“梁倩,一个目不识丁的乡村妇女,你让她跟一个大学生去聊什么狗屁人性见解,内容还故弄玄虚搞得晦涩深沉,这不扯淡吗?你让观众怎么带入?你真的懂梁倩这样的社会底层人物心里在想什么吗?她丈夫死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每天担惊受怕,被邻居指指点点,她心里应该有恨,灵魂甚至可以是扭曲的,你却想把她塑造成一个洒脱的女神。”

“师哥的说法有些偏颇。”盛心月不疾不徐道:“一个嫁给毒*的女人,本身就很值得挖掘,她看似平凡却又不平凡,而且,小人物为什么不可以释放出光芒?”

方慎知嗤笑:“那不如拍部嫁给毒*的女人好了,走文艺片的路子,全程怼脸慢镜头,你来主演,好不好?”

盛心月:“我看师哥不是对角色有意见,而是对我这个人有意见。”

她话音落地,方慎知没有接话,气氛一下子尬在那里,魏之宁注意到对面的谢璟朝他投来看好戏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行了。”严导缓缓开口:“我来当个恶人,慎知说得没错,这段改的不合理。心月你坐下吧,有什么意见,可以私下来找我谈。”

盛心月脸色变了变,看向方慎知的眼神倏然掠过一丝怨怼的色彩。

魏之宁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看着面前的剧本,静待大佬过招的风波揭过。

“休息二十分钟吧。”副导站出来当和事佬,笑呵呵地说:“烟瘾犯了,谁陪我抽根烟去?”

严导摆了摆手:“我都戒小半年了,不想功亏一篑。”

副导顺其自然地把眼神递给方慎知,对方拉开椅子起身:“走吧。”

魏之宁左手边的一位老演员跟着起身,等两边位置都空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暗戳戳地给白礼生发了条求八卦的信息:方影帝跟盛影后有什么过节么?

探视区玻璃窗外,林睿拿起听筒,看着对面女人诚惶诚恐的脸,用平静的语气说:“魏胜男,你不用紧张。我是魏之宁的朋友,有些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

魏胜男眼神里满是怯懦和戒备:“什么事?”

林睿不紧不慢地阐述:“魏胜男,据我所知,你是因为失手杀死了前男友郑某被判处的十年有期徒刑。你为什么要杀他,是因为感情问题?还是利益纠纷?”

魏胜男像是被人当头泼下一盆水,肉眼可见地打了个激灵,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一窗之隔的男人,急切地问:“谁跟你说的这些,是宁宁吗?”

林睿咄咄逼人:“到底是因为什么?”

魏胜男被他的表情吓得愣了愣,发出梦呓般的嗫嚅:“不是……不是感情问题。”

“那就是利益纠纷了?”

她抓着听筒的手猛然握紧,眼中闪过一丝忏悔,又变得萎靡不振,枯瘦的五指插进鬓间的发里,低头哽咽几声,声音打着旋地抖出来:“对,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在你与你前男友郑某的交往期间,是否发现他有着明显的暴力倾向?”

魏胜男动作一滞,盛着浑浊泪水的眼珠盯着面前的人,神色微妙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睿表情严肃,语气郑重:“魏胜男,我想知道,你的前男友郑某是否对你的养子魏之宁有过暴力虐待行为?而你,是否也纵容过这些行为的发生?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第70章 得与失

一缕斜阳从窗外切进来,罩住了魏胜男佝偻的脊背,她双手伏案,电话筒被她抓在手里,眼神缥缈地开始回忆。

半晌,才听她讷讷道:“他一开始对我们母子三个挺好的,宁宁,”她顿了顿,接着往下说:“宁宁也很喜欢他。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爸爸,像别的小孩那样,能背着他到处玩,给他遮风挡雨的爸爸。谁知道后来,我们生意越做越不好,欠下一屁股烂债,郑——他为了借钱开始到处跟人喝酒,在外面装孙子,回来……”她哽了一下,继续说:“回来就拿孩子泄愤。宁宁是个男孩,知道保护妹妹,我家田田当时还那么小,他就是个畜生,要不是宁宁,要不是……”

她低头捂起嘴,眼泪顺着指头缝涂抹了整张脸,泛白的指甲在颧骨处掐出一道道深痕。

林睿等她情绪稳定下来,问了句:“每次你都在场吗?”

她吸了吸鼻子,稍稍镇定下来,继续说:“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在也没用,他力气大得吓人,我根本对付不了,只能把田田从他手里抢过来,跑去邻居家躲一躲。”

林睿听得皱眉:“所以,你每次都这样丢下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去独自面对那个丧心病狂的成年男性?”

“我有什么办法?”魏胜男突然激动道:“我的钱都被他拿去了,做生意,说是做生意,一分钱的本都没回,我攒了小半辈子的钱,都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