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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书II(39)

倒也是坦荡大方、不拘小节之人,放在平时,莫天的为人也对帝梓元的脾性,未必不能成一见如故之友,奈何国破家亡之间,根本没有惺惺相惜一词能言。

帝梓元心底喟叹一声,拂去淡淡的遗憾,“活不长久又如何,到底还有经年岁月。若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即便只剩一夕一朝,和数十年又有何区别?”

“一朝一夕?说得好听。”莫天神情微凝,竟和帝梓元计较起这句话来,颇为不信她的说辞,“这可是皇室联姻,只一朝一夕时间,哪够你西家重返朝中勋贵之列?你又哪来的时间孕育皇子,保你后半生的荣华尊贵?”

北秦皇室男子早亡是惯例,那些世家女子入后宫后一天到晚想的便是及早留下子嗣好为自己留条退路。莫天在宫中长大,自小耳濡目染,如今自个儿又成了那砧板上成天受人觊觎的猪肉,遂最为厌烦那些视他为种猪的后妃。

“你是在抱怨那些后妃将你皇兄当作配种的那啥?看不出来你还挺替你兄长抱不平的。”帝梓元难得看见莫天失态,戏觑地抱手于胸前,:“这有什么好抱怨的,你们皇室纳妃,要的不也是这些王宫世家手中的兵权和名望,不过各取所需罢了。那些女子一入深宫终身难出,不得个子嗣又如何耐过漫漫人生?”见莫天沉着脸不言语,帝梓元好整以暇道:“不过你放心,我西家自当年退居朗城后便没了争权夺利之心,别人难说,不过我西云焕不会为了个娃娃成日里腻歪着你皇兄的。再言我有西家五万铁兵为盾,即便不受宠也没人敢轻待于我,我上赶着要个子嗣干什么?”

帝梓元是个随性的人,尤其随了她姑祖母的霸道和真性情,这话一出,莫天直接就愣住了,好半晌才压住眼底的异色转身道:“你倒实在。”他顿了顿,朝背面墙上挂着的地图指去,“不说这些了,听说你自小是西老将军养大,想必也知晓些兵法韬略,不如对我说说你对如今三国之战有什么看法?”

在莫天转头的一瞬,帝梓元敛了面上的漫不经心和散漫,飞快地将手中揉成一团的纸条展开,只一眼,她的眉紧紧锁住,破天荒地露出一抹冷凝之色来。

——施元帅尸骨早埋坟冢,书房骸骨是圈套,将府被围,速离!

纸条上只这么潦草地一句话,看得出送信之人的急切。帝梓元没有怀疑这条讯息的真假,落笔的“君”字足以证明是君玄遣人送信而来。

帝梓元将纸条藏起,抬头朝莫天的背影看去。

骸骨之乱,满城惊华,到最后数万铁骑围府,只是为了诛杀一个大靖太子。

计是好计,戏也是好戏,但以亡者之骨相诱,简直下作之极!

好一个北秦王莫天,好一个连澜清!

他们怕是还不知道,这个局里,引来的除了韩烨,还有她帝梓元!

第二十三章

北秦人性子粗犷,少有人善诗书,施府后院的书阁难得有人踏足,主人故后,此处更是格外清冷安静。

连洪领着李瑜一路行到后院,一边推开书阁的门一边朝里指着说:“李公子,这地儿安静偏僻,将府里又守卫森严,公子家传的宝物放在此处必不会出岔子。”

李瑜唯唯诺诺点头,跟着连洪走进了书阁。他跨进时不过轻轻一掩,极平常地动作,木门却正好合住,遮住了书阁外的视线。

屠海站在院外,见李瑜没有任何异处,放下心来等两人出来。

阁内,连洪径直走到最里头的书架处,他在墙上敲了敲,墙面上出现一方暗格。李瑜见此情形,眼眯起露出一抹意外。

这处书阁在施府内最不起眼,是施老将军收藏兵符所用,想不到连澜清竟然能寻出此处?

不待连洪开口,李瑜已经懂眼色地将手中捧着的木盒朝他递来。

连洪没有错过李瑜面上的诧异,他接过盒子朝暗格里放,忍不住得意道:“李公子,你们大靖人在机关一术上确实有些能耐,不过最后也是为他人做嫁衣,为我们北秦所用……”

他话音未完,端着木盒的手一顿,忍不住掂了掂,突然面色一变,猛地转身一掌朝身后之人袭去,但有人比他更快,连洪的掌风还未扫出,就被一股浑厚的内劲封住了穴道不能动弹。

身后的年轻人脸上谄媚讨好的神情不再,他随意立着,伸展开佝偻卑微的身躯,立时变得颀长英挺,他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英武的面容。

连洪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僵硬又不可思议地盯着李瑜。

“能跟在连澜清身边,倒也不算太蠢。”韩烨拿回连洪手中的木盒,随手将里面的夜明珠扔在地上,盒底夹层中露出一把墨黑的匕首,他拿出来放在手中把玩,“东海玄铁所铸,自然不是夜明珠的重量可比。”

见连洪眼神不善,韩烨行到他面前,背对着墙壁,目光如炙,神色冷沉,卓然凌冽之势扑面而来,“我们大靖的东西,就算你们能窥得一二又如何?不过鼠目寸光、不知所谓!”他说着,在暗格上方一尺处不轻不重敲击三下,身后的墙壁悄无声息朝两边移开,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暗道来。

连洪眼中露出荒谬的神色,这座将军府他彻查了数遍,想不到居然还藏着这样一条暗道!

韩烨转身朝暗道中走去,冰冷笃定的话语伴着脚步声冷冷在通道中久久回旋。

“告诉连澜清,今日你们占孤国土多少,夺孤百姓将士血命几何,他日孤必加倍奉还,绝不姑息!”

他竟然就是大靖太子韩烨!连洪睁大眼,死死盯着青年消失的身影,心底生出强烈的悔意,自己竟会如此大意,亲手把机会送到韩烨手中,只望千万不要误了将军大事!

梧桐阁内,帝梓元沉默半晌,面对莫天的询问对着莫天的背影开口回了一句:“父亲早些年不愿西家再入战场,兄长死后更是不让我沾染兵事,云焕一介闺阁之女,兵法韬略不过尔尔,不敢在殿下面前妄谈三国之战。”

帝梓元面色如常行到案桌前,端详墙上悬挂着的西北地图。她声音里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凝,莫天狐疑地朝身旁的女子看去,却不期然撞进那双比前几日城墙下对弈时更清冷的眸子。

帝梓元以一种极有深意又漫不经心的目光朝莫天一扫而过。

莫天还来不及诧异,帝梓元已从桌上拿起一叠宣纸,右手抬笔蘸墨,顺滑而细腻的笔尖在砚台上重重一沾,随着帝梓元的转身在半空中滑过利落的痕迹。

莫天几乎是赏心悦目地看着帝梓元以闲散又霸道的姿态握着纸笔重回窗边。

身着藏青大裘的女子俯下身,清隽的身影整个被笼罩在沉沉的衣袍下,只露出了一截握笔疾写的雪白手腕,他循着羸弱的珠光,一点点朝上瞧去。

珠光下的半张侧颜,眉轻如岱,发黑如墨,眼深如海。

不知他日凤冠后袍加于身,这等女子,与他携手共立北秦朝堂,会是何等风姿,何般光景?

不可预测地,莫天沉着眼看着这一幕,心底陡然生出莫名的柔软和豪情万丈的雄心,若是西云焕,他的帝国,愿与她共享。

他这个北秦帝王,冷心冷铁地在王权之巅独立了半生,突然在这一刻,对这个出现在边境之城、以不可拒绝的霸道之姿打乱他所有部署的未来北秦皇后,动心了。

“不过既然殿下问了,云焕亦不敢不答。”声音传来,微微清冷,在莫天晃神之际,帝梓元兀然转身,随手将小几上的宣纸朝莫天扔来。

莫天抬手接住,定睛一看,怔住。

“山河表里潼关路,

宫阙万间皆为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宣纸上龙飞凤舞书着数行草书,千钧嘲讽之感迎面而来。莫天心底大怒,将手中纸张随手一捏,负手于身后,沉眼朝帝梓元看去,喝道:“西云焕,你好大的胆子,我问你如何看待三国之战,你竟言陛下昏庸无道,祸百姓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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