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帝皇书II(45)

韩烨突然明白了这一眼的含义,这个守护了军献城一生的老将怎么能容忍自己成为这一城百姓的拖累?

韩烨沉默地看着李忠,他神情中看不出一点异样,眼底却掀起能席卷一切的悲恸。

帝梓元几乎是立时间就感受到了韩烨的情绪,她看了李忠一眼,心里划过一抹了然。

李忠以手抚肩行下臣礼,对着韩烨的方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殿下,保重。”

您保重性命,也请保重这一城百姓的性命。

万千箭矢数千铁甲军下,这一句,非沉埋施府二十年的老奴对曾在这座府里受过他三年照拂之恩的韩烨开口,而是二十年前的虎贲之将对大靖太子的恳求。

突然,李忠脸上浮过一抹决绝,握刀的手猛地向上一抬。

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连澜清神色一变,立时抓起一旁小几上的茶杯朝李忠握刀的手腕击去。

这一击,甚至带上了微不可见的急切。

恰在此时,一直若隐若现的爆炸声和刀剑相碰声在施府门外骤然而起,屠峰率领的铁甲军终于杀到了府门前,同时他也遇到了这一战里最为惨烈地阻挠。

漫天火光,刀戟铿锵,却没有长刀划过脖颈鲜血涌向半空的惨烈直触人心。

连澜清扔出的茶杯终究迟了半步,没能阻住李忠的必死之志。

从半空跌落砸成碎片的杯盏染上汹涌而出溅落在地的鲜血,一地血红。

李忠最后朝连澜清望了一眼,回转头用最后一口气把手中的刀无声地在半空挽过一个刀式。

砰一声响,李忠直直朝着韩烨的方向跪下,他手中长刀杵地,支撑着身体。他始终不曾闭眼,也始终未曾倒下,却已没了声息。

这个老将,到最后也没有放弃守护这座城池。

这场景太决绝、太惨烈,梧桐阁内外唯剩死一样的沉默。

连澜清亦是,他仿佛没有回过神,死死望着李忠跪在地上的背影,脸上现出不正常的苍白。

过往十年,这个身影曾视他如亲子,一手照拂他长大。

没有人看见,他掩在袖袍中的手难以自抑地颤抖。

“尔等记住,他叫李忠,嘉宁帝十七年受封于孤,是我大靖王朝的二等虎贲将军,不是无名无姓的聋哑老奴。”

冰冷又威严的声音突兀响起,韩烨朝满园北秦士兵望去,凡他目光逡巡之处,北秦士兵无不呼吸一滞躲开了眼,最后,韩烨的目光停在了连澜清身上。

“连澜清,你与孤的血仇又增一桩,他日,孤必加倍奉还。今日就算孤死在军献城,也绝不如你所愿。”他话音落定,放在莫天腰间的手猛地划向脖颈,在莫天颈间留下一道血口。

“你想要孤的命,就用北秦王的性命来陪。如果你不想让北秦王死,就退兵出府容孤出城,五里亭里孤自会放北秦王归来。”韩烨每说一个字,莫天颈间的血口便越深,鲜血自他颈间留下,竟和刚才李忠自尽的伤口极尽相似。

李忠的死让北秦一方失了压制韩烨的筹码,连澜清神情冷凝,难以决断。

“没有朕的谕令,铁甲军不准退出施府。”连澜清踟蹰间,莫天的声音淡淡响起,他面上因失血过多而愈加惨白,却不见一点慌乱。

“朕两万铁甲军围诛你二人,若因受制于你让你和帝梓元毫发无伤地走出军献城,朕岂不成三国笑柄。韩烨,你不怕死,难道朕会怕。”

莫天转头迎向韩烨,任由匕首在颈间的伤口加深。

“朕若不顾忌性命,你又能耐朕何?朕登位数载,从不受制于人,今日亦是。韩烨,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和朕一同血洒施府,此后云夏之战、天下疆土,皆与我二人无关,朕只当天命亡于此,皇图霸业随朕一起长埋地底。”

莫天好整以暇顿了顿,“当然,既然朕不能活,只得可惜靖安侯君这条性命了,她为你而来,倒让朕在黄泉路上多了个伴,倒也不算寂寞。”

韩烨神情一冷,开口:“陛下不惜以性命相胁,好气魄,孤想听听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第二个选择……只要你答应朕一件事,朕不仅不取你性命,更会立即下令打开城门亲自送你出城。”

韩烨眉眼一扬,“你要孤应允何事?”

莫天朝帝梓元的方向看了一眼,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韩烨,朕要你大靖的靖安侯君帝梓元。”

第二十九章

“韩烨,朕要你大靖的靖安侯君帝梓元。”

莫天的话一出,梧桐阁内的气氛一时莫名凝滞下来,就连连澜清眼底也拂过讶异之色。

帝梓元在大靖虽位高权重,亦是用兵奇才,但绝对比不上大靖太子对西北局势的重要。用一城兵力围诛二人,结果弃韩烨而留帝梓元,岂不荒唐?

莫天像是没看到韩烨陡然沉下如有实质的冰冷目光,转头去瞧帝梓元的反应,神情却一怔——帝梓元一双墨黑的眸子放在韩烨身上,显然正在等他的答案。

随着韩烨沉默的时间越久,帝梓元眼底泛上了淡淡的自嘲。

韩烨虽重江山,却或许未想过取她性命,但倘若自己被北秦所俘,国内局势便会瞬间扭转,洛铭西和帝家属臣受掣肘,断不敢再在朝堂上制衡嘉宁帝,也无力再颠覆韩氏江山,对韩烨这个大靖太子而言恐怕是最好的结局。

一腔情谊奔赴军献城,却落了这么个答案,尽管帝梓元心性非常人,终是意难平。她垂眼,胸中浊气难吐,疲惫地叹了口气。

满园静谧,施府外却是火光震天,战斗持续了半宿,白昼将至。将府大门口的撞击声和打杀声愈加激烈,仿佛顷刻间这座府邸便会被战火所席卷吞没,君家的暗卫死伤殆尽,将前来和连澜清汇合的北秦骑兵始终阻在了门外。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不起眼的火箭从府偏门方向的上空射出,消散在漫天火光和厮杀声中。

除了一个人,韩烨。

突然,毫无预兆般,韩烨在满园之人的等待下,迎上莫天的挑衅,终于开了口:“莫天陛下可听过我朝太祖的遗旨?”

帝梓元的叹气在韩烨的话语中悄然停下,她抬首朝韩烨看去,那道遗旨……?

“韩太祖的遗旨?”莫天一愣,忆起十几年前那道曾天下闻名的谕旨……

“上承于天,斯得重任。”未等莫天回答,韩烨清冷的声音已响彻在梧桐阁内,“我朝太祖传诏遗旨中曾为靖安侯留下此言,陛下当知靖安侯于我大靖之重与我父皇继承韩家天下一般郑重。”

他对着莫天,一字一句矜然开口,带着睥睨天下的理所应当和霸气:“我大靖的靖安侯君,莫天陛下,你,要不起。”

你,要不起。

天下间居然有人敢对他堂堂北秦帝王说出这种话!莫天神情一冷,眼底生出冰冷的杀意和怒气。

如此情景,如此话语,偏生是为了夺帝梓元,也偏生这四个字出自韩烨之口,于莫天而言,恐怕数前往后这一辈子,再难对一个人生出如此凌冽的杀心。

帝梓元负于身后一直紧握的手微微松开,她静静看着韩烨如刀削一般的侧颜,始终未曾言语。

上承于天,斯得重任。

那个长者曾赐她一世荣耀的话语,也是她过往十年从不愿提及的过往,她从未想过,这八个字,于韩烨而言,受此重,是此意。

可就算如此,又如何呢?

她和韩烨终究隔了一朝天下,两族血仇,在被这么算计一次之后,哪怕是在这生死与共的沙场,也再难托付信任和情谊。

“吉利!”

满园士兵还未从韩烨霸道的话语中回过神,随着韩烨一声冷喝,十来道剑光突然升腾在梧桐阁上空化成剑阵,无可比拟的剑气从半空落下朝梧桐阁屋檐上围诛的羽卫军而去。

轰然声响,碎石漫天,这一剑之下,梧桐阁右侧的半座屋檐竟然倒了一半,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响起,那些身着盔甲手握重弓的羽卫军就已血肉模糊,死伤无数,惨烈无比。

上一篇:公主大福(出书版) 下一篇:帝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