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帝皇书II(77)

太子殿下少时随帝家主游历,有一次从晋南带了长思的种子回来,起先只是喜欢这花,闹着好玩。帝家出事后,殿下每年都亲自培种,但北地天寒,长思不耐京城的气候,从未开过花,就连吉利也不知道地上这些湛蓝若繁星瑰丽半透的花束就是晋南有名的长思。

长思长思,长思不易长相思。

殿下当年从晋南带回长思的时候,怕是从未料到这一生竟会和摄政王有这样的羁绊和渊源。

“他把长思种在了东宫何处?”

吉利躬身,半晌才回:“当年先帝为殿下和您赐婚,让太子殿下自行择一处为您在东宫修建寝宫,殿下怕您久离晋南思念故地,便把北阙阁建在了长思花之处。”

帝梓元一怔,喃喃道:“北阙阁?”

“殿下您两年前入东宫北阙阁时,长思还未花开。”

“吉利,备马,去东宫。”

吉利还未回过神,帝梓元已经抱着一大束长思朝宫门处走去。他看着帝梓元越走越远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终究没有完成苑琴姑娘的嘱托。苑琴姑娘说过,摄政王在西北伤势过重,伤了心脉,少忆往事方能养身,否则郁结于心,心脉耗损,迟早会有早夭之兆。

他还是拦不住摄政王,今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她还是去了东宫。

嘉宁帝看重嫡子,帝都内除了禁宫巍峨壮丽,第二便数太子东宫古朴大气。即便是太子北征的这一年,东宫依旧华贵。但失了主人的殿宇就算照顾得再好,也难免生机不复。

今日虽是太子生忌,但陛下重病,朝政又是摄政王把持。东宫总管想着就算有人记得也不会在这日入东宫祭奠太子触帝家霉头。他一清早便召集内侍宫女打扫殿宇,本想安安静静自个儿给太子过个忌辰,却没想到早上东宫宫门尚未开启,靖安侯府的世子就杵在了门外,祭奠太子的强硬态度不言而喻。

靖安侯世子在东宫长大,念这份旧情也让东宫总管唏嘘不已,便恭恭敬敬地把世子请进了宫。哪知靖安侯世子一入宫便自个儿在净池内打了一桶水直奔东宫后院打扫书房,总管骇得脸色发青,战战兢兢一路跟着小心伺候,生怕哪天让摄政王知道世子做了这等下人事,祸连整个东宫。

但今天注定不太平,总管在书房外苦着脸候着帝烬言的时候,摄政王亲入东宫直奔北阙阁的消息插着翅膀飞到了他面前。瞅瞅书房里的靖安侯世子,东宫总管苦着脸一路小跑着朝北阙阁而去。

未近北阙阁,他便被摄政王身边的内侍总管吉利给拦了下来。

“老总管。”吉利朝他行了一礼,朝远远入北阙阁而去的帝梓元看了看,“摄政王今日入宫只是来凭吊太子殿下,不想惊动他人,免了总管迎接。还请总管吩咐下去,今日北阙阁里外,一应不准打扰。”

吉利出身东宫,和东宫总管有些交情,便直接说明来意。

东宫总管只瞥见玄黄的朝服在北阙阁外一闪而过,那凌厉的背影早不复两年前的懒散,连忙点头,领着一众侍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太子东宫形方正,原本是八座殿宇环绕东宫拱卫太子麒麟殿,当年修建北阙阁时,太子做主把北阙阁南方的两座宫殿齐皆拆掉,至今都未有人知晓当年太子如此做的意图。北阙阁以八角玲珑之局修建,古朴宏伟,为其余六殿巍峨之首,比起太子的麒麟殿亦不遑多让。帝梓元立在北阙阁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打量这座为她修建的殿宇,才知道韩烨当年竟为她造了一座宫殿出来。

深吸一口气,稳住有些颤抖的手,她猛地推开北阙阁大门,朝里望去。

北阙阁内后窗未关,大片的长思花透过窗栏吹进,阁内一片蓝色花瓣浮影。逆光下阁内南海红木上的凤凰浮雕栩栩如生,西域进贡的琳琅毯铺陈在地,旋转木阶上的琉璃灯映出淡淡的光芒,数十颗深海明珠拾阶而上。

这只是一座太子妃殿而已,北阙阁自建成之日起便被太子严令不准外人进入,就连嘉宁帝都不知道当年不过十二岁的嫡子竟然在东宫内建出了一座比皇后寝宫更珍稀的殿宇。

帝梓元走进阁内,北阙阁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她行了几步,立在窗栏前朝外看去。

十里长思,盛开在整座北阙阁后。

当年被太子拆毁的两座宫殿之处,全成了长思栽种之地。

湛蓝的花海,一眼望不到头。

花海的尽头是南方,帝北城的方向。

北阙阁,竟是这般的模样。

她不知道,当年那纸她弃若敝屣的婚约,韩烨却努力了半生。

他日你嫁我为妻,世间你所思所念所想,我穷尽毕生,必为你做到。

十六年后,帝梓元站在韩烨为她修建的北阙阁内,终于听到了当年那个少年想对她说的话。

韩烨,这些年,你究竟为我做过多少?

我帝梓元不惧天,不畏地,不敬鬼神。但往后余生,却害怕再听到这世间有人再对我提及你的名字。

从你在云景山上跳下去的那一日起,你一世深情,我再也还不起。

帝梓元眨眨眼,一滴眼泪从眼角划过,落在地上,卷起尘埃。

十数年后,她恍然回首,望向漫天湛蓝花海,十里长思中,韩烨正缓缓朝她走来。

就如那一年晋南城里,冬日暖阳,隽雅的少年一身白衣,抱着满怀盛开的长思花立在她面前,扬起眉角,笑容温暖清澈。

如此之景,恍若一梦,再难复还。

与此同时,北秦怀城外的竹坊里,昏睡了半年的人终于睁开了眼,望向这世间。

第五十五章

又是一年寒冬。

淅沥沥的大雨下了三日,帝都笼罩在一片雾朦之中。

上书房里生了火炭,倒也温暖舒适。

这一日例行朝会后帝梓元召了右相魏谏和礼部尚书龚季柘入上书房议事。

这两年吏治清明,两位老臣子身子骨愈加硬朗,越干越起劲儿。

帝梓元早两年撤了嘉宁帝的龙椅,把自个儿侯府里的藤木椅搬进了上书房。她坐在藤木椅上翻着御案上的折子,道:“春闱还有两个月就又要开始了吧?”

大靖科举,选天下才,三年一次。

右相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点头,“明年开春就是春闱,各地士子要入京赶考了。”他神情颇为感慨,朝帝梓元看去,“三年前的恩科让殿下在大靖朝堂上一鸣惊人,这转眼都过去三年了。”

三年前大靖科考舞弊案震惊天下,女土匪任安乐也是因为这桩案子得了文官和士子的敬服,正式踏进了大靖朝堂。

“老相爷,龚大人,本王想让二位做这次科举的主考。”帝梓元合上奏折,泯了口茶道。

右相若有所思,龚季柘却面有犹疑,道:“殿下,历届恩科都会选出一位崇文阁大学士为主考官,臣……”

帝梓元摆手,道:“龚大人历经两朝,耿直清廉,做恩科主考再合适不过了。”

帝梓元显然已经有了决定,龚季柘便不再推诿,颔首应是。

三人唠嗑了些闲话,魏谏和龚季柘相携退出了上书房。

“相爷,这次科举不同往常,殿下怎会安排下官来做这个主考?”一出上书房,龚季柘拉住了右相问。

靖安侯世子出身东宫,当年太子把温朔放在崇文阁里拜师,里头的大学士和温朔皆有师徒之谊,这两年崇文阁的大学士和靖安侯府走动得也亲厚。这是帝家掌权后头一次恩科,恩科主考对历届士子都有知遇之恩,他素来中立,既不偏颇如今的小太子一系,也不为帝家摇旗呐喊,更是嘉宁帝选出来的礼部尚书,怎么想摄政王都不应该选他为主考官才对。

“怎么个不同往常法?”魏谏笑了笑,看着愁眉苦脸的龚季柘,道:“怕是摄政王没有龚大人想得多。”

“相爷何意?”

“龚大人可还记得摄政王三年前在大理寺说的话?”

上一篇:公主大福(出书版) 下一篇:帝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