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子明对关珩的认知很复杂,纵使已经改观了不少,但还是无法完全认同。他没那么愤世嫉俗,只是理智地认为血族是不该存在于世上的生物,无论他们是好是坏,其实都在破坏着人类的生存规则。
人类奉献血液,交换的无非就是金钱,是庇护。
关子明问:“那你以后要一直都在这里了?”
宁秋砚点点头:“差不多。”
“不上学了?”关子明问,“我记得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上学。”
宁秋砚知道他误会了,回头看向他:“当然是要上学的。我是说,以后渡岛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了,我已经属于这里,以后会经常来。”
关子明古怪地说:“你做了关珩的血奴。”
“我没有。”宁秋砚脱口而出,“我不是血奴。”
宁秋砚否认得这么快,让关子明面露诧异,他为自己的猜测有点不好意思,硬邦邦地问宁秋砚:“那你为什么还让他吸你的血?”
宁秋砚其实也不太清楚“血奴”和“血契伴侣”具体有什么区别,但还是认为“奴隶”与“伴侣”不管是从字面还是实际含义上,应该是完全不同的。
“血奴”更像是血族的食物,而“血契伴侣”很特殊。关珩曾告诉他,与血族订下血契的人类具有唯一性、不可侵犯性,身份在血族世界范围内都被认可。
“我和关先生做了约定。”宁秋砚脸上有点热,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红宝石耳钉,“我已经把自己交给了他……我的一切都属于他。但是,吸我的血是我自己愿意的,他其实不想伤害我。”
而且,为了不伤害他,关珩甚至作了那样的准备。
宁秋砚告诉关子明这些,不是因为对方和他比苏见洲还要好,而是关子明竟然是他唯一能讲这件事的人。
他没有办法告诉苏见洲、向苏见洲吐露的秘密,正好在关子明这里都不是问题。
关子明不理解:“你把自己交给他?你属于他?”
宁秋砚点点头:“嗯。”
关子明:“他用什么和你交换?”
宁秋砚怔了怔,他没有想过这件事,只回答:“先生说,会给我最丰厚的奖励。”
关子明不可思议地问:“就是钱吗?”
宁秋砚迷茫。
他觉得好像不完全是这样的,他也不是因为钱才答应关珩,对于关子明的提问却说不出话。
关珩的确给了他很多物质、金钱上的资助,这是宁秋砚没法否认的事实。
关子明最多只是吐槽,并不评判宁秋砚的选择,就算宁秋砚真的是为了钱,关子明也不会看不起他。两人沉默了一阵,关子明拍拍宁秋砚的肩膀说:“那你要记住别吃亏了,他很有钱的,明码标价做交换的话也不是不行。”
关子明叹气。
“我们这样前赴后继地来岛上,甭管是不是自愿,不一样的也是为了他的钱。”
关子明掏出一盒香烟,习惯性地递出去一支。
宁秋砚接了。
关子明给他点了烟,看他抽烟的动作熟练,扯了扯嘴角。
两个少年人吞云吐雾,各有心事。
养殖场外的道路上远远驶来一辆车,黑色漆面锃亮,只有轮毂带着泥泞,显然不是来装肉和鸡蛋的。关子明还在眯着眼睛观察,身边的宁秋砚已经先一步跳下椅背,呛得大声咳嗽,如被家长抓包的青少年一样把烟掐灭了。
那与养殖场格格不入的车子在围栏外停下,车门打开,康伯下了车朝他们招招手。
这是在叫宁秋砚。
宁秋砚走了几步,没忘记自己来养殖场的目的,转身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给关子明:“给你的!”
他的心情转变得快,刚才还显得情绪低迷,一见到那辆车眼睛就亮了起来。
最后干脆小跑两步朝车子去了:“康爷爷!”
后座车门打开,里面坐的谁看不清。
关子明仅瞥到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随着宁秋砚坐进去,一晃,车门便关了起来。
他低头看向宁秋砚扔给他的东西。
是一只黑色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个儿时玩过的那种单机游戏机,附带着一张写了“新年快乐”的卡片。
封闭的车厢里有很淡的熏香味道,车窗都是特质,具备抵挡所有紫外线的功能。
白日出行的关珩穿着黑色斗篷,摘下同色面具,露出那张在这几日里刻入宁秋砚视野的脸,问:“躲什么?”
宁秋砚被他一看,身体便如同有了自主反应一样,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那些感觉、画面都还在。
他们曾在过去几日里亲密得严丝合缝,有了任何人都看不见的链接。
听关珩这么问,宁秋砚:“……”
他就知道扔得再快,凭关珩的视力刚才肯定也已经看见了。
抽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但凌医生曾明确提醒过宁秋砚,关珩对血液的要求高,他应该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
宁秋砚只是还没来得及和关珩说。
后座就他们两个人。
天快黑了,林间光线很暗,关珩修长的手指撑着侧脸,与宁秋砚隔着一点距离。
就像过去那般,带着疏离感。
“什么时候学会的?”关珩淡淡地问。
“夏天。”宁秋砚回答,“去上学之前。”他不敢不诚实,一股脑儿地交待,“心情不好的时候,没什么灵感的时候会抽,无聊的时候也会,但只是偶尔。”
关珩应该早就知道了宁秋砚抽烟的事,只是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染上这个习惯的,也一直纵容着没有问,这点宁秋砚心知肚明。
他以为关珩会不允许,会在这次看见后制止,却听见关珩说:“抽得不多,不用躲。”
宁秋砚意外地问:“您不讨厌烟味?”
“分人。”关珩仍看着他,凤眸中难以辨明的情绪流淌。
分人。
关珩的意思宁秋砚懂了,这分明是在告诉他,关珩或许难以忍受别人身上的烟味,但不讨厌他的。
宁秋砚的脸一下子就热了:“哦。”
他问关珩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关珩说,是回去时看见了他发来的短信。
“去处理了一点棘手的事。”关珩对他说,还交待道,“这几天你就不要乱跑了。”
宁秋砚的脸和耳朵都红着,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关珩:“怎么了?”
是什么事会棘手到让关珩在白日里出行?
宁秋砚有些担心。
关珩本不想透露,免得宁秋砚凭添担忧,但被他这副神情一看,竟还是将事情告诉了他:“有人偷渡登上了渡岛。”
渡岛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岛上的信号也是因为这个才屏蔽了。
据宁秋砚所知渡岛码头也是一直都有些不太平的,不过那都是在暖和的季节才有的可能,不是这样严寒的季节。
宁秋砚:“这么冷的天气,为什么会有人要偷渡来这里?”
关珩简短地说:“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