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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书(166)

殿门被推开,帝承恩走进寝殿,停在离床榻不远的地方,小心抬头朝前望去,韩烨着一件里衣,披着薄薄的藏青外衫,沉眼望着她。

“见过殿下。”帝承恩适时的低头,露出光洁的脖颈。一身桃红宫装,娇弱清丽,幽静的夜晚,别生风情。

床榻处半晌无声,帝承恩惴惴抬首,瞥见韩烨淡漠的眉眼,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面容苍白。她做这种半夜求见自荐枕席的戏码,韩烨时堂堂储君,以后怕是更不会瞧得上她。以前她是帝家女,能名正言顺陪在他身边,以朋友处之,如今不过是一个可怜卑微的东宫孺人,还是一个用来监视他的细作。下山半年后,帝承恩再望着韩烨,生出了无力的悲凉感。

韩烨漫不经心地在帝承恩娇弱的面容上扫了一眼,冷漠开口:“前几日在书房外,你听到了孤和温朔的谈话?”

帝承恩稳住心神,点头,“是。”

“你如何知道左相藏金的地方?”帝承恩下山不过半年,势力全无,如今也是仗着嘉宁帝庇佑才得以保全性命。若不是知道她当初和左相沆瀣一气,或许会知道内情,韩烨根本不会让她入殿。

帝承恩长吸一口气,“殿下如今想必也知道我入京后和相爷联手过几次,殿下若愿相信我的话,便相信,若不愿相信……”

“你。”韩烨打断她的矫情,冷冷开口。

帝承恩收了声,没有回答,只道:“若殿下肯答应我两件事,我一定将左相藏金的地方双手相奉。”

韩烨皱眉,“你有什么条件?”

“第一件事,我希望殿下承诺保住我的命。”帝承恩自嘲,“我帮了殿下,迟早会被陛下知道,到时肯定性命不保,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还有呢?”

“第二件事很简单,后日明王娶孙媳妇过门,我希望太子参加庆宴时身边伴着的人是我。待晚宴一过,我便会告诉殿下藏金的地方究竟在何处。”帝承恩抬眼,目光灼灼,迎上韩烨墨黑冷沉的眼,半点不惧。

到如今她能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若求不得韩烨半点垂怜,至少也要成为他用得上的人,用尽全力在京城皇亲中站住脚。这一生如此漫长,只要帝梓元不入东宫,总会有她重新爬起来的一日。

“好,孤答应你,”帝承恩敢放肆到这个地步,自然是有确焀的把握,就算是后日她才肯出,离父皇定下的十日之期也还有一日时间,足够了。韩烨颔首,应下她的条件,突然开口:“帝承恩,左相是我父皇的臂膀,你若将消息透露给父皇或是左相,他们都会好好赏你,为何来报于孤?”

“殿下。”帝承恩抬眼,眼底神色苦楚,“当初承恩回京是为了殿下,这份初衷到如今依然未变。只是殿下心里只念着帝小姐,瞧不见承恩的心意。”见韩烨沉默,她上前一步,问:“敢问殿下,如今待帝小姐之心可还如过往的十年一般?”

韩烨猛地抬首,神情沉下来,冷冷朝帝承恩望去。

“殿下,我确实骗了您,可您有没有想过,我不过是受帝梓元安排进入泰山的蘀身,这一切我身不由己,帝梓元才是那个真正骗您的人。您这十年面对的从来就不是帝梓元,一直是我。您每一年送到泰山的礼物,收的人也是我,感受到殿下心意的还是我。帝梓元根本没有念过殿下半分好,她若真的感念殿下的情谊,就不会在仁德殿上逼安宁公主将太后定罪,也不会逼死您的亲祖母……”

“帝承恩,孤要如何做,与你无关。”韩烨的声音淡漠而清冷,打断帝承恩愤慨的话,“帝梓元值不值得孤念着,也与你无关。”

帝承恩滔滔不绝的话戛然而止,她望着神情冰冷的韩烨,脸色青白,咬着唇突然转身朝外走去。哪怕是在皇宫被揭穿身份受人看低时,她也从来没有像刚才一般难堪灰心过。

帝承恩终是明白,她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看她不过尘土。

内殿安静下来,韩烨靠在床榻上,揉着眉角,面上涌出疲惫之色。

帝承恩得再不成体统,有句话是对的……梓元从来没有感念过他这十年的情谊。

或许她会想着、会念着,但终究他的存在不敌韩家加诸在帝家之上的血仇。

两日后,洛铭西入了靖安侯府。

书房内,帝梓元正在翻看帝家各地密探送来的密信,见到他有些诧异,“你今日怎么来了?”嘉宁帝忌惮着洛川的兵力,对洛铭西出入靖安侯府可不怎么喜欢。

“再过两日秦家的案子就要定了,我让人查了你的三处可疑的地方,其中相府大宅和城郊的别庄都曾经修葺过。”

“你的意思是黄金必藏在这两处之中?”

洛铭西点头,“十万两万金不是小数目,京城里天子耳目众多,若是修葺宅邸,秘密送些东西就很正常。只是左相太过稳妥,竟在同一年修葺了这两处,现在一时还无法确认出是在哪里。”

“如果是修葺宅邸,只要仔细询问当时出入相府和别庄的匠人,一定会有线索,苑琴,你马上着人去查。”帝梓元朝一旁立着的苑琴抬手吩咐。

苑琴神色也是一振,点头出了书房。

“只剩下两天了,未必能查得出来。”洛铭西见苑琴出了房门,才叹了口气。

帝梓元神色冷凝,“哪怕只剩最后一刻,也不能放弃,况且十日之期是嘉宁帝定下的,一府冤情何等重要,这等荒谬的圣旨,何需遵守。”

洛铭西朝帝梓元瞅去,“梓元,当时在仁德殿上,只要你出构陷帝家的密信是从左相府中寻出,他必受千夫所指,姜家亦早就土崩瓦解。你难道没有想过那次放过了姜瑜,很有可能在这次秦府的案子无法将他定罪?”

“当然想过。”帝梓元搁下笔,“姜瑜心思细密,证据早就被他毁了,秦家的案子只能证明是别人构陷,牵连不到他身上这种后果我也想过。”

“那你还坚持如此?姜瑜在朝中二十年,势力根深蒂固,他若不除,对我们日后的计划是个阻碍。”

帝梓元抬首,道:“铭西,姜瑜对我而言重要不过苑琴,我比谁都清楚,将来苑琴能帮我的,将远远超过现在我能赐予她的。”

洛铭西怔住,继而明了,感慨道:“我明白了。”

他以前不明白为何帝盛天会选择帝梓元,如今一步步走来,才算看得透彻。

能利落放弃最好的机会铲除嘉宁帝的臂膀,或许看上去既愚蠢又过于重感情,但其实恰恰相反。

他们或许只能看五十步,而帝梓元计划所有事,都是从一百步开始。

见洛铭西神情微动,帝梓元问:“怎么,你还有事要?”

洛铭西回过神,颔首,“这几日我查相府时,发现一件事很奇怪。”

“何事?”

“相府的密探在查温朔入东宫前的过往,姜瑜是个沉稳的人,这次行事虽隐秘,却很急躁。”

“温朔?”帝梓元挑了挑眉,“秦府的案子一直是温朔在推动,但温朔一直在东宫长大,无亲无故,难以威胁,他应该是想查出温朔的亲眷,看能不能受他所制,这也算正常。你让人暗中阻拦一下,别让左相得逞就是。”

以左相的性子,将相府所有势力全部调动,只是为了抓住温朔的把柄,好像有些反常。但梓元的猜测也属情理之中,洛铭西点头,瞥见她眼角的沉郁和疲惫,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等秦家的案子落定后再仔细查这件事吧。

“今晚明王府有喜事,你可会去?”

“去,明王在帝家之事上并无偏颇太后,这件事我还承了他的情,自然要去。你先行一步,我去书房寻些父亲收藏的书册,拾掇两本作为贺礼。”

此时已日落西山,帝梓元瞅着天色也不早了,朝洛铭西摆摆手出了书房,朝侯府深处而去。

帝梓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洛铭西叹了口气,神色微黯。近日京城里关于韩烨和北秦公主的传言满天飞,梓元面上瞧着没事,但只要真正熟悉她的人,都会察觉她的笑容浅了不少。今晚的喜宴,若是韩烨也会出席,以梓元的性子,不定会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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