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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书(30)

能让太子调动西郊大营的贵女,身份呼之欲出,素闻安宁公主性子豪迈不羁,却不想不羁到这个地步,不嫌命长的都恨不得自己今晚从来没出现在翎湘楼。只是……一个是安宁公主,旁边的那位是谁?

瞧那模样姿态,倒是比安宁公主更洒脱几分。

‘咚’一声闷响,打破了窒息的氛围,也成功的阻挠了即将走出翎湘楼的两人的脚步,众人哀叹一声,纷纷抬眼,朝木梯处看去。

一个十五六岁身着碧绿长裙的小姑娘从木梯上连滚带爬滚下来,瞬息间爬到任安乐面前,她惶急的抓住任安乐的裙摆,哭叫道:“小姐救我。”

任安乐垂首,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姑娘,皱眉道:“何事?”

安宁转过身,托着下巴看起好戏来。

“小姐,求您赎我出去吧,我做牛做马也愿意。”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显然没人能从这只言片语里听出个究竟来,玉大娘从木梯上跑下,富态的身体灵活万分,她奔至任安乐面前,尴尬道:“小姐,这丫头是前几日买来的,还不懂规矩,惊扰了小姐,请小姐恕罪。”随即呵斥道:“红袖,还不快进去。”

被称为红袖的小姑娘一动不动,只顾紧握着任安乐的裙摆。

显是瞧出了任安乐和安宁家世不凡,且是女子,这小姑娘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希望两人能动恻隐之心把她赎出去,众人几乎已经猜到了结果,毕竟赎一个女子出青楼,说出去算是善事一桩,也可博个好名声。

任安乐弯腰,把红袖扶起来,小姑娘眼底划过惊喜,急忙松开任安乐的裙摆,娇弱的站到一旁。

“红袖,你是怎么入翎湘楼的?”任安乐淡淡开口。

“半月前我爹过世了,我把自己卖到翎湘楼,玉大娘出了一百两银子买我。”红袖眼眶一红,惹得不少宾客心生不忍,纷纷感慨其孝心难得。

“那你卖入翎湘楼可是自愿?”

红袖点头,飞快的补了一句:“我想不到其他方法了。”

玉大娘满脸愤怒:“小姐,我是看她有几分姿色,一手二胡拉得不错才会花一百两买下的,既未逼她卖身,也未苛待,这小蹄子好生恩将仇报!”

任安乐摆手,继续开口:“玉大娘可安葬了你爹?”

红袖觉得有些不安,仍是点头,抬眼巴巴的朝任安乐看去:“小姐,您是好心人,帮帮我吧。”

哪知任安乐已经转身,再也未瞧她一眼。

“红袖,卖身入翎湘楼乃你自愿,玉大娘出百两买你,替你安葬父亲,已尽仁义,算是你危难之时的恩人,你若想离开,在此处卖艺,赚得百两赎身便是。”

话音落定,任安乐已经踏出了翎湘楼大门,安宁摇头苦笑,跟上了前。

众人皆以为此事已成定局,却不想竟是这般结果,瞧着面色涨得通红的红袖,一众宾客也觉这女子其实说得不错,感慨几句便相携离开了。

深夜的帝都街道空旷安静,任安乐和安宁并肩走过一条条街道,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一排将士。

“你不回皇宫他们是不会罢休的,看来你皇兄很担心你。”任安乐揶揄道。

安宁挑眉,装模作样诧异道:“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我名声不好京城尽知,青楼也不是第一次逛了,我皇兄可从来没有调令过西郊大营的将士来捉我回去!哎,京城的小姐们怕是要哭断肠了哟!”

对上安宁格外意味深长的目光,任安乐耸肩,算是受了她这隐晦的称赞。

昏暗的街道尽头有个小酒坊,酒香四溢,两人对视一眼,极默契的朝酒坊走去。

简单的木桌木椅,粗糙的器具,年迈的老夫妇,一切都让京城的街道远离繁华喧嚣,陡然醇和静谧下来。

安宁端起小酒壶,朝嘴里灌了一口,抬眼,看着对面隐在月色下素眉墨衣的女子,神情遥远追忆,满是怅然,毫无预兆的突然开口。

“任安乐,你…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故友。”

在她们身后不远处,韩烨着一身浅黄冠服,眸色深沉,悄然而立。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任安乐有片息的怔忪,她看着安宁,轻轻开口,嘴角上扬轻微的弧度,“哦?公主觉得我像谁?”

“我五岁入泰山跟着师父学武,只有一次被父皇召下山过。”寂静的夜晚下,安宁的声音空悠悠的,带着微不可见的怀念,“你应该知道,十一年前有个世族小姐入京,父皇以公主之礼待之,当时皇宫没有适龄的公主,所以就连我也从泰山被召回作陪。”

任安乐藏在暗处的瞳色有些深,声音飘渺:“天下无人不知,那位荣宠至极的世家小姐乃太祖亲自赐名、帝家的掌珠帝梓元。怎么,听公主之话,我和那帝梓元莫不是容貌很相似?”

韩烨靠近的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安宁惊讶于任安乐的直白,点头又摇头,手中握着的酒壶转了个圈,安静的落在了木桌上,“模样不像,脾性却很相似。”

任安乐挑眉,眉间便带了一抹痞气出来。

“帝梓元很聪慧,尽管我当初不服气,可不得不承认,无论哪一样,我即便在宫里跟最好的太傅学,却总是不及她。”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公主眼光应该放长远些,帝梓元被囚禁在泰山十年,论聪慧功勋,早已不及公主。”任安乐懒懒抿了一口酒,笑意吟吟。

“我总觉得不会如此,你跟她一样,看上去温和无害,其实肚子里一片儿坏水,赌坊里是这样,刚才在翎湘楼也是。”安宁摇头,声音清亮有力:“任安乐,你一点也不比帝家当年的那个小丫头好打发。”

“我可是晋南最大的女土匪,拿我作比,这可不是对帝梓元的赞扬。”任安乐笑道,仿佛极随意,问:“听闻帝梓元在京城只呆了一年,想不到公主对十年前的小姑娘记忆如此深刻。”

“帝家的女子总归是不同的,不是吗?”安宁狡黠的眨眨眼,随即叹了口气:“若是帝家还安好,她早就成我皇嫂了,也不会被关在泰山十年,哪还有你在这蹦跶的份。安乐,你还是放弃吧,皇兄她不会迎你入东宫的。”

“哦?为什么?”任安乐不置可否,声音懒懒。

“我在边疆听闻了你的事,你不仅是帅才,也有治世之能,皇兄不会糟蹋你的才能,让你入东宫做一个不得干政的侧妃。”

“安宁,你想说的好像不止于此。”

“还有…帝梓元。”安宁的声音透彻清晰,笃定万分,“不仅仅因为这桩婚事是太祖定下的,皇兄他不会把太子妃的位置给天下间任何一位女子,哪怕是…他将来有了所爱之人。”

长久的静默,任安乐轻笑,道:“安宁,你凭何如此笃定,连一半江山换来的承诺都不能信守,何谈一道数十年前留下的遗旨?太子将来是云夏之主,怎会真的为帝梓元做到如斯地步。世间不可为且难做的,我任安乐偏要试一试。”

说完,一仰头,壶中之酒尽饮,她站起身,墨黑的衣袍染了一地柔泽,垂眼看向尚带怅然的皇家公主:“安宁,往事已矣,我不是帝梓元,也全不了你追忆往昔的故梦,公主,人活一世短短数载,不如放下。”

安宁神色复杂,望着任安乐逶迤远走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

怎么能放下?她母妃早亡,彼时太子年幼,师父远在泰山,虽被接回宫中,却无人照拂,吃了不少暗亏,她至今犹记得那个瓷娃娃一般的帝家幼女站在冰天雪地里,披着雪白的小裘,昂着下巴对罚她下跪的齐妃义正言辞的告诫。

“齐妃娘娘,安宁乃大靖长公主,太后可罚,陛下可罚,皇后可罚,你……不能罚。”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小的身子一步步走过冰雪遮尽的深宫小径,站在齐妃面前,扶起自己,眼底毫无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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