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6)
“你一个人的沈清徽。”
每句话沈清徽说得都很慢,力求小姑娘听清楚每个字。
“清徽。”小孩很乖地喊人,她嗓音黏糯,念人名字时尾音微颤,仿佛在撒娇一样。
沈清徽眼里勾起笑意,她问:“宝宝知道我的名字怎么写吗?”
果然,小姑娘摇头,脸上有些难过。
沈清徽牵起她的手,循循善诱:“没关系,我教你。”
小姑娘手上满是灰尘,和沈清徽白净的手掌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下意识要躲,又被牢牢牵住。
沈清徽柔声哄诱:“宝宝不想知道吗?”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细若蚊吟的一声:“想。”
沈清徽低下头,车内灯光在她白腻的鼻梁上晕开,似浮起一层润泽的玉色。
沈清徽的指尖落在小姑娘的手心。
一笔一划,她写得极其认真。
“这是沈字。”她贴了贴小姑娘的额头。
“这是清字。”她蹭了蹭小姑娘的鼻尖。
“这是徽字。”她亲了亲小姑娘的脸蛋。
“记住了吗?”她问小姑娘。
小姑娘被她的亲近羞得睁不开眼,她点下头,斯斯艾艾道:“记……记住了。”
“宝宝好乖。”沈清徽很满意,这个孩子,她很满意。
她怀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欢喜,把小姑娘搂地更紧,好像稍微放开一点,这个孩子就会消失不见。
窗外雨声错落,车内气氛安逸,小姑娘依偎在沈清徽怀里,忍不住打起瞌睡。
“唔。”小脑袋倏然垂空,小姑娘陡然惊醒,她小脸通红,害羞地埋下头,不敢去看沈清徽。
“困了?”沈清徽注意到她的动作,她放柔声线:“睡一会儿。”
小姑娘把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她摇头,小声道:“不困。”
逞强的小家伙,沈清徽轻抚她的背,小姑娘的骨架很薄,摸上去几乎没有几两肉,她过得并不好。
再次意识到这个事实,沈清徽扬了扬眉,她强行压下不悦,有技巧性地抚摸小姑娘的后背。
不久,小姑娘彻底睡过去。沈清徽扯过薄被盖到她身上,小姑娘无意识地往她心口蹭了下。
沈清徽的眼里涌起轻快的欢愉,她仿佛好奇心旺盛的幼童,小心地揉一下小姑娘的脑袋。
小孩软得像一只糯米团子,沈清徽又轻轻地亲亲小姑娘的脸。
须臾,她想起什么,抬眸淡声道:“白焰,以后你要多做一份工作了。”
夏白焰分神应她:“您尽管吩咐。”
沈清徽说:“保护好这个孩子。”
夏白焰眼中闪过几分惊诧。
她是沈清徽的司机兼保镖,专职负责沈清徽的日常出行与人身安全,这还是第一次,沈清徽向她提出职责外的要求。
不过她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开玩笑道:“那您给我涨工资吗?”
“嗯。”沈清徽一贯奉行劳酬相当的原则,她即刻给沈杨发消息:杨姨,给白焰提25%的工资,奖金双倍。
沈杨负责她身边的人事调动,一分钟后,沈杨发回消息:明白。
沈清徽合上手机,淡声:“好了。”
夏白焰一愣,然后低声道了句“谢谢”。
沈清徽对身边人一向很好,她只需要心安理得地接受就行。
此时刚好遇到红灯,夏白焰问:“您要听音乐吗?”
沈清徽说:“嗯。”
夏白焰点开车载音乐。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
听到熟悉的旋律响起,沈清徽心里涌起几近哀伤的怀念,她枕在小姑娘的肩窝处,轻轻地阖上眼睛。
夏白焰无意间从后视镜里,瞥见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她们似那无尽荒原中,两只相互取暖的雪狐狸,对方便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她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们日后的羁绊,将会超越很多种感情,甚至超越生与死。
生死无常,岁月有常。
夏白焰为自己的想法而惊忡,她收回心神,专注起外边的路况。
很多年后,沈清徽回想起这一夜,便会反问自己,那么多的孩子,为什么只有小姑娘最合她的眼缘?
分明她也不是其中最漂亮或最可怜的一个,真要沈清徽说出她有什么特别,许是她的眼睛干净如洗,眼神却倔强孤勇。
好像经受浓墨无数次的浸染,依旧努力保持住最初的纯白。
沈清徽没有养过花,花无百日红,她含不得它由盛转衰。
她也没有养过动物,寿命有长短,她见不得它从生到死。
然而现在她要养小姑娘,一个孩子,这个决定听起来既荒诞又疯狂。
沈清徽不后悔做出这个决定,因为当她与小姑娘对视时,她看到了其中的渴望,她的渴望,小姑娘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