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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都给他们抛过手绢(62)

作者: 枝呦九 阅读记录

主持就带着两人往里头走, 里头有百来个和尚, 穿得庄重, 齐齐为他念经。

宴鹤临先去的是天德殿。那里供奉着他两盏长明灯。按照规矩,他要亲自将这两盏灯熄灭才行。

千古之事,无奇不有。像他这般死而复生的也有,佛门早有先例。

主持道:“灯明的是轮回之路,灯灭的也是轮回之路。人活着,便不用轮回。”

宴鹤临点点头,接过主持递过来的金碾,慢慢的在第一盏长明灯上轻轻按下去,灯芯的烛火熄灭。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第二盏上面。

这是他家姑娘给他点的。

她极为穷,还有些抠,但还是为他买了琉璃盏。

他失踪那年,正是战乱之际。她应当是没有攒下银子的。所以这琉璃盏啊,应当是她绣了无数个荷包卖出去才能买下来,才能供奉在寺庙里。

他的手轻轻颤了颤,继续抬起金碾放在了它的灯芯上,然后按下去。

燃烧着的火苗灭了,化成了一缕烟。

所有人都欢喜起来,主持上来恭喜他康健平安,小沙弥给他送上了一颗消灾果,“吃了就能消除所有的灾难哦。”

还有专门的和尚开始念平安经——这当是祖母特意为他安排的,她不再期待他建功立业,而是活着。

宴鹤临叹息一声。

英国公老夫人正欢喜,在心里祈求佛祖让孙儿长命百岁,谁知听见了他这一句叹息。

她问,“怎么了?”

宴鹤临便笑着道:“无事——只是,只是您说,都点了灯,供奉了香油钱,庙里的和尚怎么就不给点灯呢?”

还要人打上门去才把灯点上,多缺德啊。

那是她日夜不停绣荷包卖钱攒的银子,贪了她的银钱,她该多愤怒。

他心里有口气喘不上去,慢吞吞的靠着天德殿里的柱子坐下,坐在大庙里面,想着那座破破烂烂的小庙。

他不用问,不用猜,也能知道他被她供奉在哪里。

云州风沙大,又穷,没有什么锦绣的高山,庙宇自然也不辉煌。他跟着她去过那座庙一趟。

第一仗回来的时候,死了不少人。她当日正好提着篮子去祭祀阿娘和阿姐,他瞧见了,便也跟着去。

她说,“将军,这庙里的和尚们贪银钱,竟然卖琉璃盏。我阿姐说了——人一死,点什么不都一样。他们就是骗钱呢。”

“那你点的是什么盏?”

“琉璃盏。”

她顿了顿,叹气,“没办法,我没死过,阿姐也没托梦告诉我地府里到底认不认琉璃盏,我只能选择信了。”

这是一个乐天,率真,踏踏实实努力活的姑娘。

她没良心,又全是良心。

她也为他点了买了琉璃盏,选择相信和尚的谎言。

宴鹤临从怀里掏出一颗药吃下去,在祖母担心的目光里笑了笑,“就是——就是气血不足吧?我出去透透气。”

英国公老夫人强忍着不哭,哎了一声,而后带着他去斋舍,“你好好休息,即便今日不回去也没关系,只要你没事。”

宴鹤临愧疚,“祖母,让您担心了。”

英国公老夫人摇摇头,“你出生的时候,你阿爹总想给你叫天麟,我说这名字好听是好听,可太重了,压不住。”

“还是叫鹤临好,鹤临,鹤龄,要是你有鹤一般的年龄便好了,鹤长寿嘛。”

“只要你长命百岁,其他的都不重要。”

宴鹤临轻轻点头,“祖母,我会长命百岁的。”

英国公老夫人擦擦泪,“你好好歇息,我去大殿里面再烧几炷香。”

等她走了,宴鹤临压抑的咳嗽声终于咳了出来。盛长翼便从后墙边出来,进了门,先在门口暖和了一些才进去。

“将军,可还能说话?”

宴鹤临抬起眼,瞧了盛长翼一眼。

他今日披的是一件青色的鹤氅,头上只用一根白玉簪束发,面白唇红,身姿欣长。他的腰间不同于其他王孙一般缀着玉佩和香囊,而是挎着一把弯刀。

他记得,这位世子爷最擅长的是弯弓,但是大刀也使得好。

这般的模样,气度,都是他家姑娘喜欢的。

他又咳嗽了一声,点头,“能。”

“世子请说。”

盛长翼看他一眼,将手里的一瓶药抛过去,“这是云王府的秘药,不知道有没有用,将军拿回去给大夫瞧瞧再吃吧。”

他人冷,声音也冷,也并不多话,抛过药之后,便直接问,“随游隼母亲和小妹之事,你查出来多少?”

宴鹤临却问,“你是想杀了他么?”

盛长翼声音低沉:“今年杀不了,最迟明年吧。”

宴鹤临就笑起来,“是,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他艰难的挪了挪身子,道:“是太子和皇后。”

只这一句话,宴鹤临不用多说,盛长翼就明白了。他眸子暗了暗,评价道:“愚蠢。”

宴鹤临盯着他,“您今日不是只为随家来的吧?”

盛长翼整理了一下袖子,“将军,我敬重于你,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宴鹤临:“我想问……”

他笑了笑,“我想问的,世子想来也不会回答。”

盛长翼:“你说就是——你本就是武将,说话不用磨磨唧唧。”

宴鹤临一愣,而后点点头,“这话,随游隼也骂过我,说我跟朝堂上的酸儒们一般,要三进三出,反而失了武将们的单刀直入。”

他又咳嗽一声,问,“京都诡谲变化无常,世事无定论。而今,陛下年老,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带领大军攻打大金,却也出了叛徒,陛下和我至今未曾找到叛乱之人,只能将当年参与之人全然推阻在兵权之外,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太子和皇后不得随家力举,怕是不稳,但朝堂上的其他皇子却也算不得英主。”

“——我想问世子,倘若朝堂变换,云王府会掺杂其中么?世子如此英伟,又会选择谁为君主呢?”

他说到这里,索性直言道:“您想让随游隼死,一是他冒犯了您,二是想借着他的死做什么吧?”

盛长翼却皱眉道:“你第一问,是云王府,那是我父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我无从说起。”

“你第二问,即便你我现在暂时结盟,却也无法告知。”

“你第三问,我想,你心里也有答案。”

他说完,拱手道别,“将军养伤吧,冬猎那日再见。”

宴鹤临就瞪大了眼睛,等盛长翼都没有人影了,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砸吧了下嘴,而后突然笑起来,“未曾想到,世子竟然是这般人。”

他摇摇头,“说了跟???没说一般,又让我问什么呢。”

他躺在床上,心想,这般的性子,恰好也是姑娘喜欢的。可守可退,沉稳可靠。

这可真是个劲敌啊。

冬猎,他应当会见到姑娘了,到时候,也该再慢慢的靠近,跟她好好谈谈。他还是不甘心,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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