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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芳华(20)

谢揽当真没有说假话。

松烟认为的不错,北地人相貌粗犷,他因眉清目秀,皮肤过于白皙时常被三师父嘲笑,令他对容貌不太自信。

但真正的心结是在他六岁那年,因为贪玩偷跑出城,落入北戎军手中。

幸好五师父追来将他救下,面对追兵,他被五师父打扮成女孩子,混在游民里离开。

五师父则惨死于北戎军手中。

回到黑水城之后,他爹并未严厉斥责,只命令他维持住逃回来时的模样,扎辫子,穿裙子,涂胭脂,为他五叔守丧三年。

从此以后,谢揽再没有一时一刻松懈,专研武学,修习兵法,誓要灭掉北戎。

他也不再看镜子和倒影,怕再看到自己梳辫子涂胭脂的模样,想起他是怎么害死五师父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没有羞辱你冯家的意思。”谢揽趟着水,一路走到墙边,在冯嘉幼身边停下,侧目觑她一眼,“你是不是山上雪我不知,但我的确是地下泥,丑陋的很。”

说完,他跃出水面,翻过院墙。

冯嘉幼仿佛被他那一眼摄住了魂魄,心口怦怦直跳。

不像心动,是恐惧。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谢揽一双眼睛清亮得很,但刚才似乎充斥着戾气。

她想,或许是真误会他了。

冯嘉幼原地失神片刻,沿着小路往回走。虽不知原因,但自己好像触痛了他某根神经。

需不需要道歉?会不会火上浇油?

她正举棋不定,忽地瞧见垂花门处被月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有人躲在那儿?

这院子附近没人住,只有白天来打扫的家仆,而且她还派了珊瑚守着来此的路。

“谢揽,你快回来!”不管怎么样,她先大喊!

谢揽落到巷子里后,整理着湿透的衣服,走路之时,浑身上下都在滴滴答答。

尚未拐出这条巷子,又听见她着急的呼喊。

他理也不理,一晚上被她戏弄几次,再回去他就是个傻子。

“噗通——!”

这声音……应是冯嘉幼落水了!

谢揽疑惑着停住脚步,她没必要为了戏弄自己,跳进寒冷的池水里吧?

仅思考一瞬,他转身疾跑两步,飞身落在墙头上。

只见水纹涟漪处,冯嘉幼浮出水面,指着垂花门:“他跑了!快追!”

谢揽瞳孔紧缩,没有追上去,他避开冯嘉幼的视线,沿着墙头飞跃上屋顶,再飞跃上更高的屋顶。

冯嘉幼的目光从垂花门收回来,不过眨眼间,就不见他人了。

“喂!我说真的,没有骗你!”冯嘉幼以为他又走了,朝着院墙大喊。

没人搭理她。

心道这也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冯嘉幼只能先游到池塘边,料想那贼人被惊到之后,一时半会儿不会来了。

当然也可能不是贼人,只是一个想过来看热闹的家仆。

冯嘉幼上岸后,被冷风一吹,弯腰打了个喷嚏。

刚直起身子,谢揽从旁边的房顶跳下来,落在她身边,惊的她脚下一滑。

眼瞅着要摔倒,谢揽伸手想拦她的腰,却见她不倒翁般趔趄了几下又站稳了。

谢揽不着痕迹的收回手臂,背在身后,稍退几步,拉开距离。

惊魂未定的冯嘉幼抚着胸口,暗道还好自己小时候也有练过两下子,不然这披头散发的摔在地上,实在丢人。

想起之前惹了谢揽生气,她声音软软的:“我真的没骗你,垂花门那真有人。被我发现以后,他跑了,可惜我没看清他的模样。”

“嗯。”谢揽方才站在高处一览无余。

“你不去追?”冯嘉幼见他脸色比之前落水时还难看。

谢揽道:“不会是下毒的凶手,他那么谨慎,怎么会露面,还被你发现。”

冯嘉幼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谢揽问:“你既没看到他,谁将你推下水的?”

冯嘉幼又打了个喷嚏:“我自己跳下去的,你说他武功不高,还是个跛子,我跳水里更安全,可以拖延一些时间。而且怕你不来,跳出水花喊你来。”

真有你的,谢揽不知是夸是贬:“我走了,你的侍女过来了。”

他俩现在都是湿哒哒的模样,再被人瞧见,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冯嘉幼也要赶紧回房去换衣服。

*

谢揽回到大理寺,脱去湿衣服,又洗了个澡。

松烟在旁抱怨:“两件官袍都洗了,三套常服刚穿的一晚上又湿了,咱们可没钱买新衣。”

谢揽不搭理他,走去床边,一伸手将床板整个掀开。

床板下的暗阁里藏着他的宝物,有夜行衣和面具,还有他的几件趁手兵刃。

一件是他惯用的苗刀,虽比剑还窄细,却比剑长太多,不适合夜行携带。

他挑选一柄靴刀。

“怎么还带刀?”松烟原以为他要去架格库,但非必要他是不用刀的。

谢揽表情严肃:“我要去抓二叔。”

他在屋顶看到方峦跑进一个荒废的院子里,推门进入一间屋子,“旁人不知是我,二叔知道,他不可能在我刚离开就去惊动冯嘉幼,他在故意引我,估计是想和我聊聊。”

“二爷来京城了?”松烟惊讶。

“他还在滥杀!”谢揽真庆幸廖贞贞不是死于毒,而冯嘉幼福大命大。

松烟展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既然是二爷,您拿什么刀?还是拿鞭子吧?”

谢揽一把推开他:“我有分寸!”

松烟转一圈又绕到他面前:“可别!换做其他几位寨主,您拿什么兵刃都行,但若是二爷,这刀子最后肯定捅在您身上!”

二爷是他们十八寨的军师,脑子和嘴巴厉害的很。

而少主和二爷情同父子,最听二爷的话。平时二爷让他往东走,绝对不会往西挪一步。

谢揽攥紧拳头:“这次我不会由着他!”

谁滥杀他都不会如此气愤。

北戎军酷爱残忍虐杀,谢揽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是以更残忍的手段虐杀过他们,二师父为此与他动过大怒。

那些训斥他听进去了,照着做了,难道都是假的?

“少主……”松烟还想拦。

“滚一边去!”

谢揽带刀离开。

……

躲开人,谢揽穿着夜行衣潜入冯府。凭借印象来到方峦进入的房间,小声敲了敲门,房内无人答应。

他警戒着推门入内,发现这屋子许久无人居住了,落了一层灰。

他凭着灰上的脚印,来到一面墙壁前,墙上有盏熄灭的铜灯。

谢揽扭动那盏灯,书架后方有一块儿石板开始缓慢下沉,是一道暗门。

谢揽顺着楼梯向下走,下方有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的尽头则是一间密室,室内有人居住过的痕迹,散乱着纸张,还有一瓶没喝完的酒。

谢揽的眉头越蹙越紧,这阵子,二叔竟然一直藏在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