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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芳华(40)

可她努力错了方向,而他又不好明说。

谢揽看着冯嘉幼坐回床边,侧身趴在摞了几层的厚锦被上。

他来到床边劝:“我是怕你会看不上我,因为我不可能达到你的期望,怕你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冯嘉幼仍埋着脸,声音瓮瓮的:“今早上我说的话,你是聋了?还是你小瞧我,不信我会是个好妻子,可以陪你高山低谷?”

他正要说话,冯嘉幼刷地抬起手臂指向外间。

谢揽知道是叫他滚,不由脱口而出:“没有高山低谷,只有黄沙戈壁,你行不行?”

正郁气的冯嘉幼微微楞,以为他意有所指,却猜不出具体指什么。

她从棉被里抬起头看向他,眼眶有些微微泛红。

谢揽觉得再被她逼一逼,自己就要露馅了,几经犹豫说道:“仕途上的风险,你以为只是在京城里起起伏伏?我打个比方,万一哪天我被贬去边境,是一个恶劣之地……那里你有钱也无处花,都是最原始的以物换物,水比金子贵,食物就那么几样,出门还时常遭遇足以将你卷走的风暴,你确定不会厌烦,不会熬不住死在那里?”

那可是大魏一百多年来的流放地。

也是大魏最偏远最恶劣最残酷的流放地。

即使如今在他们努力下颇为繁荣,也不是她这种娇生惯养的京城贵族小姐可以承受的。

“你指的是威远道?”冯嘉幼想起程令纾在那里戍边三年,的确是黑瘦了一些,远不如从前水灵了。

谢揽不敢说太多:“我随便打个比方。”

威远道距离他们黑水城十八寨,还相隔着三百多里荒无人烟的沙海。

冯嘉幼坐直身子,拧起眉头,谢揽此话当真问住她了。

自出生起她从未离开过京城地界,有些想象不出他口中的生活。

谢揽垂目凝视她思索的模样,私心里很想知道她的答案,若她依然坚决,或许往后……

可冯嘉幼迟迟不语,眉间的焦虑越来越重,谢揽笑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你看,其实你根本就没做好准备,不如再仔细想想。”

“我见识少,没准备又如何?”冯嘉幼突地开口质问,“你方才不是信誓旦旦的承诺,说会做我的伞,当我的盾,拿命护我周全?难道你承诺的范围只在京城内,离开京城就不作数了?我去了那里喝不到水,吃不上饭,被风暴卷走,你在做什么?站在旁边瞪大眼睛干干看着吗?”

谢揽被她问的愣住:“我……”

“我会不会厌烦不清楚,但若因此熬死了,只证明你无能。”冯嘉幼险些被他的思路带着走,冷哼,“没有做好准备的分明是你,自己先去想清楚,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护住我吧!”

她牙尖嘴利的反击完,便不再理会他。

过一会儿竟听见谢揽笑了,她狐疑抬头,见他像是真想通了什么,眉宇舒展,整个人的状态明显放松不少。

冯嘉幼费解。

折腾许久,红烛已经燃了一半,谢揽转个身挨着她坐下,又低低笑一声。

冯嘉幼瘆得慌:“你笑什么?”

她看不透他,总觉得他有许多面,一会儿神秘莫测,一会儿简单粗暴,而此时他似乎又流露出了自己的另一面,都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谢揽笑意不减:“笑我有福气,娶了位能言善辩的娇妻。”

“你才知道?”冯嘉幼从小到大与人争辩道理罕有败绩,现今御史台那位声名鹊起的薛言官少年时都曾被她气到说不出话。

“你同样很有福气,因为我也不差。”

冯嘉幼瞪他一眼。

“我说真的。”谢揽很想将自己那些战绩摆出来给她瞧,如今整个西北没有比他十八寨少寨主名号更响亮的,他爹都比不过。

“确实不差。”冯嘉幼说,“新婚夜吃这种药助兴的,谢郎你怕是独一份呢。”

谢揽:“……”

嘲笑归嘲笑,冯嘉幼总算是不恼了。

谢揽却收敛笑意:“我其实是有难言之隐,暂时不能告诉你。”

难言之隐?

冯嘉幼的视线下意识从他脸上往下移。

“不是你想的那样。”谢揽难堪起身,背对她讪讪道,“总之,你给我一些时间。”

他需要写封家书,让谢临溪带回北地去给谢朝宁,说明他在中原成了亲。

不管他爹会有什么反应,只要知悉此事,婚事在他心中才真算数,因为这是北地嫁娶的规矩。

谢揽本也不是个喜欢思谋太多的性格,心中暗下决定走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正如二叔说的,往后的事情谁知道。

“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他说着从内室去到外间,重新坐回到案台后。

冯嘉幼起身走到屏风边,扶着边框远远看谢揽提笔写字。

她隐隐有种感觉,谢揽似乎放下了一些心防,不再将她拒之门外。

这样就没有必要非得逼他就范,冯嘉幼自己也不喜欢强扭的瓜,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渴。

只是先前他那模糊不清的态度令她不安罢了。

……

这一夜冯嘉幼睡的格外安稳,都不知何时睡着的。

醒来时谢揽还穿着婚服趴在案台上,枕着手臂休息,冯嘉幼不清楚他打算持续多久,瞧着挺可怜,想着要不要摆张睡榻进来。

这念头只在脑海里闪过一瞬,立刻被她否决。

谢揽早就醒了,从臂弯里抬头,见她只穿着薄薄中衣,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在心中适应了一会儿,才开口问:“要去给……母亲请安?”

“不用。”冯嘉幼示意他去内室换件衣裳,“我得喊珊瑚她们进来梳洗,你这样让人瞧见,又要说闲话。”

谢揽连忙起身,去到内室侧边一连打开好几个紫檀衣柜,才看到男子的衣饰。

是冯嘉幼从松烟处拿了他的旧衣服,吩咐衣坊比着做的,估摸着有十几套,都是时下京城贵公子中最流行的。

谢揽看到这些精美的轻裘缓带,脑仁一阵痛,又不好拂她的心意,随便抓了一件出来穿。

“我来帮你吧。”冯嘉幼见他穿好竹叶青色的长袍后,手里拿着两条腰带比较长短有些无措的模样,走过去接入手中,“要这样交叉着穿过来。"

谢揽本想展开双臂当个稻草人,由着她摆弄,却在她一双手摸到自己后腰时打了个激灵,将腰带抢回来:“我还是学一学。”

冯嘉幼瞥他一眼,出去喊侍女们进来。

等冯嘉幼全部梳洗完毕,他才堪堪穿好那两根腰带。

在院中的石桌上吃早饭,谢揽问:“京城中成亲后的第一天要做什么?”

冯嘉幼:“无事。”

谢揽:“那可不可以出门?”

冯嘉幼无所谓:“谢郎想去哪里?”

谢揽试探着问:“昨日宾客中有一位威远侯府的程小姐,你与她是好友?”

瞧见冯嘉幼瞬间变脸,他解释,“你莫要误会,临溪兄与她相识,这两日都是她招待的,我有事想见临溪兄,却不知道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