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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芳华(8)

衙役:“是的。”

谢揽想起之前冯嘉幼那句“百闻不如一见”,在心里默默琢磨了会儿,他从水中起身,接过松烟递过来的毛巾:“稍等,我随你过去看看。”

换上干净的官服,谢揽在衙役的引路下,前往关押冯嘉幼和隋氏姐弟的秘牢。

说是秘牢,其实是一栋独立的小院子,院墙高耸,进出只有一扇只能从外上锁的门。平时拿来暂时关押那些案情不明,又不好释放出去的权贵。

也在府衙东侧,距离谢揽住的东厢不远,拐几个游廊便到了。

“您里边儿请。”

今晚从玄影司手里带走人犯之后,衙役们待谢揽的态度明显放尊重不少。

锁开启,谢揽入内:“冯小姐住哪里?”

“她被关押在那间牢房。”衙役指过去,着重强调“关押”和“牢房”。

谢揽瞥见这秘牢院中处处精致的景观,强忍住才没有讥笑出声,问:“隋小姐和隋世子也被关在这里?”

衙役边带路边回:“隋小姐是不一样的,本案中她确实有嫌疑,少卿下令,已经将她押入了大牢。至于隋世子,他原本是被关在这里。”隋思源自从中午,一直在戏楼斗蛐蛐,人证一大堆,“但他醒来后大吵大闹,戴着镣铐我们也按不住,又被冯小姐举砚台砸晕了,被关押进了重刑犯牢房,也是冯小姐要求的。”

谢揽回忆起风雨中纤细的少女,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在大理寺,冯嘉幼这个名字他不陌生,听说她打小是看着法典学识字的,七八岁就能将本朝现行法典全部倒背如流,单看卷宗,就能指出疑点。

这些年大理寺有几桩棘手的案子,都是在她看过卷宗之后,找出的突破口。

因此崔少卿等人对她颇多照顾,并不只是看在冯阁老的旧情。

对于谢揽而言,她是个挺危险的存在,若非必要,尽量与她避开。

等走到冯嘉幼的牢房门外,衙役正要上前敲门,被他拦下。

雨未停歇,屋檐不断飞下雨串,噼里啪啦扰乱视听,但房内细微的人声,逃不出谢揽的耳朵。

凝神屏息,他听见冯嘉幼念经似的喊着“谢揽”,配合着她因高热微微沙哑的嗓音,直喊得他毛骨悚然。

他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衙役离得近,见他神色异常:“谢司直?”

谢揽回过神,再一次制止他想敲门的动作:“先让她休息吧,等隋瑛醒来,我从玄影司拿回本案卷宗,再说别的。”

“遵命。”

谢揽匆忙离开秘牢,连大理寺都不待了,提前去往玄影司。

*

冯嘉幼的热症到了天快亮时才退,醒来时浑身酸痛,嗓子干涩的厉害。

珊瑚只送了日常用品进来,不能在秘牢陪伴,她挣扎着爬起来喝水,守门的衙役听见动静,隔窗问候两句。

冯嘉幼从他口中得知,隋瑛已经醒了,被崔少卿喊去问话。

她便又回去床上,想再睡个回笼觉。

这场热症,似乎将她的“噩梦”给热没了,一夜过去,完全没有做梦。

亏得她昨晚为了刺激自己,入睡前反复喊着谢揽的名字,妄想从梦中多得知一些关于他的信息,全是白搭。

揣着满心的遗憾,冯嘉幼很快又睡着了。

这一次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时精气神恢复不少。喝下衙役端来的汤药,她伸着懒腰走到窗边,想要询问隋瑛的情况,先听见秘牢大门外有些响动。

“是崔少卿准允人犯过来探望冯小姐的。”

“开门吧。”

铜制大门从外被人拉开,隋瑛阔步走进来,还穿着昨日那套侍女装,只不过手上和脚上都戴了铁链镣铐。

秘牢有六间房,只一间门外站了衙役。隋瑛的目光立刻锁定过去,果然瞧见冯嘉幼站在小窗后,正眯眼盯着她。

隋瑛的眼神刚起变化,冯嘉幼甩了个难看的脸色给她,又“砰!”的关紧窗。

隋瑛面露尴尬,慢吞吞走到门口,罚站似的,不敢敲门,也不说话。

过去许久,冯嘉幼才起身冷着脸给她开门。

隋瑛已经很庆幸了,她最清楚冯嘉幼的脾气,眼下若非情况特殊,她能十天半个月不理人。

“幼幼,你打我吧!”隋瑛进去之后,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脸上招呼,“我不听你话,把你也害了。”

冯嘉幼没将手收回来,在她脸颊使劲儿拧一把:“我是真想捶你一顿,可锤了没用,你隋瑛是谁啊,谁能管得了你啊?”

隋瑛羞愧极了:“我也不想的,昨天瞧见你恍恍惚惚的模样,就想着替你出口气。”

“我讲过多少遍,近来我总睡不好,才会精神恍惚。”

“好端端你为何睡不好?还不是因为廖贞贞抢了沈时行吗?”

“我和沈时行……”

冯嘉幼心道也怪自己,没有对隋瑛讲过自己和裴砚昭之间的恩怨。

隋瑛嘴上没个把门的,怕她透露出去。

“我和沈时行根本不可能。”冯嘉幼怕她往后再执着此事,惹出其他祸端,郑重道,“他是什么身份,我如今又是什么身份,想跟他,我只能做妾。吴江冯家再凋零,也没有给人做妾的女儿。”

隋瑛张口想反驳,却又没话说。

自冯阁老去世,冯嘉幼在生活上变化不大,她母亲家中是江淮富商,冯家也有不少产业,银钱她是不缺的。

需要用权势才能得到的,譬如京城最紧俏的衣裳首饰,出自名家的字画玩物,隋瑛总会为她抢一份回来。

可唯独这婚事,隋瑛帮不了。

冯嘉幼自嘲:“沈时行本就不是如今的我能肖想的。”

也根本不稀罕,沈邱一家没有好东西,沈时行也不像表面那么干净。

“但廖贞贞实在过分……”隋瑛原本又要骂,想起她已死于非命,改为一声唏嘘,“罢了,人都死了。”

“说起来,你有看到凶手么?”

隋瑛摆摆手,叹声“倒霉”:“我才刚进廖贞贞房间,感觉背后有人靠近,都没来得及回头,那人给我一手刀,我就没了意识。”

她也是醒来后才知道廖贞贞被杀了。

“那你的伤?”冯嘉幼看向她包扎好的手臂。

“应该是凶手用匕首割出来的,崔少卿说伤口上有迷药,溶于血,能让我昏迷更久。”

冯嘉幼靠墙坐着,凝眉思索,预知梦里透露过真凶是谁么?是她想不起来,还是原本就没有结果?

她问隋瑛:“崔少卿有没有向你透露,凶手是怎样杀死廖贞贞的?”

多知晓一些细节,她或许可以想起来。

因为凶手认识隋瑛,知道茶楼是隋家的产业。也知道朝局,清楚玄影司会咬着隋瑛不放。没准儿就是她们这个小圈子里的人。

隋瑛摇摇头:“我进去时,崔少卿正要派人前往廖侍郎府。我出来时,玄影司关于本案的卷宗,才刚拿回来。”

才拿回来?冯嘉幼有些诧异。她知道玄影司昨夜让谢揽去取卷宗和认罪书的事儿,以谢揽的能耐,竟会被为难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