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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芳华(87)

“倘若陆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他就得逼迫自己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政客。可万幸啊,他还有个弟弟,他有选择。”

冯嘉幼抚着胸口走到他身边去。

听谢揽冷笑:“他将我骗来京城,先用个小官磨我的性子,暗中观察我能否担当重任,随后一步步的逼着我往前走。”

即使没有冯嘉幼,可能也会用其他女人的名节大事来拴住他。

因为他们太了解他的性格和弱点。

将女方全族的身家性命与他完全绑住之后,他就会像现在这样骑虎难下,动弹不得。

冯嘉幼道:“你倒也不必这样指责你大哥,他也是有本事的,像你说的,若没有你他也行,他会逼着自己改变。之所以甘愿让位置给你,一是想诏安你,二是因为你更可靠,他自认不如你强,想要以你为主。”

“我更强更可靠,我就活该倒霉去接手这样的烂摊子?他弱他还有理了?”

谢揽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难过。

“这些我最亲近的人,都只想将我变成他们心里期望的模样,有谁真正在乎过我心里究竟想要什么?”

就连冯嘉幼也是一样,从前因为天命认为他奇货可居,知道真相就想与他和离。

只因他愿意为她拼个功名,助她实现理想,她才又贴上来。

说到底,看中的还是他的本事。

谢揽发现自己很像一把刀,一件工具,一块儿垫脚石,唯独不像个人。

他仰头望着满天触手可及的繁星:“所以我不喜欢想太多,想透了就会发现,这一天天活着到底有个什么意思。索性不管了,由得别人折腾去,我只管做我自己,快活一天是一天。”

冯嘉幼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诸多星星的倒影点在他清澈的眼瞳里,有一种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很多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冯嘉幼其实体会到了。

究其根源,他此时此刻所有的不痛快,似乎都来源于她这个沉重的枷锁。

他一句没提她,却处处都在指责她。

而冯嘉幼已经没有立场安慰他,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她非常的虚伪。

因为她确实是想要紧紧绑住他,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跑来西北。

她也是从未在意过他的想法,只对他有所图谋中的一员,自私得很。

冯嘉幼随他一起沉默了很久很久,或许是大漠的风也将她的心胸吹的开阔一回,她想,索性放他自由吧。

“夫君,按照你们这的规矩,只要我们两个谈妥,是不是就可以和离?”

谢揽听见“和离”两个字,原本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心道一声糟糕。

冯嘉幼叹了口气:“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你一再勉强自己,你也别再心烦了,既然心里实在不想回京城,就不要回去了,我回京城之后便对玄影司说你死在了西北。”

“你胡说八道什么。”今夜谢揽心情极差,一时失控想得太多才会发牢骚。刚才就想让冯嘉幼先回去,怕自己忍不住乱说话,她会乱想,“我真没有不想回去,我既答应保护你,无论什么原因……”

冯嘉幼打断他:“如果你逼着自己回京城就只是为了保护我,那大可不必。我可以改嫁给沈时行,前一段他还说我嫁给他最合适。”

谢揽瞪着她:“沈时行说的?”

冯嘉幼想了想:“其实还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我及笄之前,他就连番想要求娶我,热烈得很,我那会儿心系着裴砚昭,都不知道拒绝了他多少次。不久之后他调去金陵任职,还时常写信给我倾诉相思之苦,我终于忍不住回信痛骂他好色之徒没有前途,说我此生非权臣不嫁,他才终于消停,只问这算不算我做出的承诺。”

“他都二十六七了,至今不曾娶妻,我估摸着他还念着我,不会介意我嫁过人。最重要的一点,听闻他最近被内阁一致选为帝师,下半年就要从金陵回京城来了。连着改革法制他都有希望帮我实现,可能比你去给我挣个大官夫人快得多。”

她问谢揽:“这样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第39章

扎在心底的一根刺。.

她话音落下许久, 谢揽都没有回应。

冯嘉幼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确认他是有几分触动的。

原先写满哀伤险些要沁出泪的眼睛,此时平添了几分柔光。

谢揽颇欣慰地道:“你肯这样为我着想,让我觉着自己值得多了。”

冯嘉幼此时心中却骤然涌上几分失落, 她避开他有些黏糊糊的目光, 看向铺满碎星的粼粼河面。

原来打破他这份责任感后, 他对她竟没有多少留恋。

就听谢揽数落她:“但是你下回扯谎话也扯的像一些,若真有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就能被选为帝师的男人, 爱慕你这些年, 你早嫁他了。”

谢揽毕竟是通过了玄影司考核的人,他知道按照大魏的规矩, 帝师通常是太子师,等太子登基之后, 太子师成为帝师。

但如今的小皇帝尚在襁褓之中就登基了,从未入主过东宫。

故而负责教导他的老师, 直接便是帝师。

小皇帝今年五岁, 已经换过两任帝师, 第一任是前内阁次辅, 被徐公公与齐大都督联合斗倒了。

第二任换成太后党的人, 内阁辅政大臣们也不答应。

因为“帝师”比较特殊,大魏立国以来, 但凡能坚持到皇帝登基的帝师, 无不成为内阁大学士。

可以说成为帝师,等同一只脚迈入了内阁。

谢揽考玄影司那会儿, 第二任帝师才刚被内阁搞下台。辅政大臣们还在和太后党角逐, 尚未确认第三任是谁。

谢揽猜不出她说的是谁, 但此人肯定和她没什么关联。

要知道她原本就想嫁个内阁权臣, 好助她推行新律。

从“天命”里得知一个未来的内阁权臣,她都愿献出自己陪着他从低处开始爬。

她扯这个谎话,是想除去他心里关于她的枷锁,他明白。

因为这若是真的,她确实不再需要他了。

相反的,他还可能成为她去实现心愿的阻碍。

他的坚持负责和坚守承诺,是在对方确实需要的情况下。

没有逼着对方必须接受的道理。

“你能有这个心,我真的高兴。”谢揽有被她安慰到,先前沦落谷底时的自怨自艾淡了不少。

他嘴角噙着笑,抬手抚了抚她的鬓角,比平时温柔得多。

冯嘉幼不乐意了,横他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不配,堂堂帝师竟会瞧得上我?”

谢揽忙说:“怎么会呢,可惜大魏境内女子不能做官,不然我觉得这内阁首辅你来当都绰绰有余。我只是了解你的眼光……”

“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当年我就看走眼了这个李似修。”

冯嘉幼道,“这人出身没落多年的伯府,当年科举仅是个二甲第一,之后选为翰林院庶吉士。虽说非翰林不入内阁,但翰林多得是人。尤其那一科连状元榜眼探花都平平无奇,更何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