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称臣(73)

作者: 木白苏 阅读记录

江稚鱼脊背一阵发寒, 脑中顿时涌入无数念头, 头一遭念到的便是若是自己身陷囹圄自也无话可说, 但要牵连了父亲母亲, 并着江家数十户族人, 那可是生生世世都无可饶恕的罪孽。

刘元霜见她愣在原地不动, 冷着脸向身后挥了一下手, 便有几个禁军上前,作势要来捆住江稚鱼的双手。

江稚鱼一时紧张得咽了咽喉咙,这样的架势摆明了是已将她当做了大梁的一等犯人。

却在那几人围上来前一刻,有一道身影愤然拦在了江稚鱼面前,一脚便踢在手持粗麻绳的禁军胸膛处。

“滚开!”是简是之的声音,少年清越的音色中夹杂了翻涌的怒火。

简是之紧攥起江稚鱼的手,观她没有受伤后,才又转过身来面向着刘元霜这一行人,同时将江稚鱼护在了身后。

刘元霜是奉了天子的令,自然不必理会齐王殿下的阻拦,对上简是之怒意正盛的眸子,张口就道:“臣奉陛下口敕,请江大人入朝,还请齐王殿下让开,莫要误了陛下交代的事。”

话毕,他对身旁禁军递了个眼色,就又要上前来捆住江稚鱼。

简是之却拦得愈紧,挺直背脊将身后之人遮得严严实实。

那几位禁军见简是之这般模样,也被吓到了,虽是宫中人人都知齐王殿下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主儿,但眼下观之,哪里有半点他们口中的浑噩模样,他隐忍着怒意竟似一只蛰伏山中的猛虎,眸底透出的滚滚弑杀之意,令他们不寒而栗。

江稚鱼抬眼,只见得他挺阔的背脊,那一身朱红朝服穿在他身上,恍惚间竟有几分君王的感觉。

不知为何,在这般境地下,她脑中竟丝毫不合时宜地蹦出了一个念头,较之简明之与简昀之,好像他才是最有君王之气的那一个。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一瞬间就从她脑中划走,刘元霜眼瞧着也没了什么好脾气,对那几人粗声呵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动手,难道要让陛下等着你们不成?!”

那几位禁军闻言都沉下了脸,又欲上前,却正遇上简是之越发冰寒的眸色。

简是之握住江稚鱼的手又收紧了些,转过身便拉起她大步走去。

刘元霜当下深感到他此举之中的挑衅意味,盯着两人的背影就朝身后禁军挥了下手。

禁军当即得令,追赶而去将两人团团围住,同时搭起弓箭,锐寒箭头直指向江稚鱼。

违抗帝令者,是可以先斩后奏的。

江稚鱼在简是之身后,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觉那一瞬间他的掌心热得烫人,触之竟如触焰火。

为首几位禁军撞上他的眸子,那一方幽深之中已有星星烈火跳动,似要将面前一切都焚化。

简是之依旧向前走着,丝毫不理会那些阻拦。

似皆被他的模样吓住,随着他的移动,禁军竟不由自主向后退去,足走出几步,为首那几位才终于沉定下来,一咬牙,便直愣愣拦在了简是之面前,将那弓箭越过简是之直直指向江稚鱼的喉咙。

简是之强压下胸中喷薄怒火,哑着声音道了一声。

“谁敢?!”

他是真的生气了,面前禁军听得他这话,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搭弓的手都不由自主抖起来。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而此刻的齐王殿下,竟似比天子震怒还要更可惧几分,活像一个来自幽冥之地的阎罗,好似只一个眼神,便能瞬间穿心。

但帝令又怎能违,他们只得强忍着定下心神,再不给简是之和江稚鱼让路。

简是之沉沉呼出一口气,指向江稚鱼那数支箭头的寒光刺入他的眼,一瞬间心头怒意再抑制不住。

“她是本王的人,谁敢动她?!”简是之沙哑着嗓音怒道,言辞之间竟似伏□□醒,发出危险的低鸣。

望见简是之已然猩红的眼眸,满堂禁军无一敢言,手中弓箭也不自觉放了下去。

简是之便拉着江稚鱼沿着他们让出的一条路大步离去。

转过宫路,绕过轩榭,就直往东华门而去。

临近宫门时,简是之才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垂目深深瞧向江稚鱼,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情绪。

“芝芝……”他幽幽念了一句,声音已嘶哑暗沉,早不似从前般泠泠清越。

“你快走,去哪都好,离开上京,永远也别回来。”

江稚鱼怔怔听他说着,能看到有水雾氤氲在他眼眶中。

“若是上天垂怜,你我此生,大抵还会有再相见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已带了些微的哽咽。

饶是他如此说,江稚鱼又如何不知晓,他今日违抗圣意私自放她出宫,该是要担下天大的罪愆,日后若是能躲得过朝廷的追查,保下一条命已是万幸,哪里还能奢求再相见。

今此一别,便是永生,他们都知晓的。

简是之回身望了眼宫门,扯下腰间悬着的玉牌,此为象征齐王殿下身份之物,他抬起江稚鱼的手,将其轻轻搁在她掌心中。

“快走吧。”他催促了一声,带着无尽的不舍与无望。

泪水早已朦胧了视线,江稚鱼垂目看向掌心那枚温凉玉牌,忽而轻笑了笑,抬起手抹掉了垂下的泪珠。

他要保住她性命,不顾一切要她逃。

可她为何要逃?

江稚鱼将玉牌还给简是之,神情凛然瞧着他,沉声道:“我不走,我要入朝面圣。”

此话一出,简是之先是惊了一下,旋即轻轻叹息一声,竟也扯起唇角笑了笑。

他又如何不知晓江稚鱼,依她的性情,绝没有如丧家之犬般落魄而逃的选择。

她是有气节的,更是要体面的。

他懂她,自也尊重她。

他拼尽所有想保全她,可这样的结果若并非她所愿,那前路无论多少险阻,他也要伴着她一道同往。

简是之回身望了一眼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无边宫墙殿宇,重新扯过她的手。

“走吧,我陪你。”他对她微微一笑道。

一路寒风奔走,早已将江稚鱼头上的赤色束发吹落,此刻一头及腰乌发随意散着,下面是赤红色的长袍翻飞,江稚鱼眼尾泛着红,却神情坚毅决绝,远山眉微微蹙起,恰如高野之花般,妖美有力。

前路无尽回廊曲折,宫院深深不见出路,只是携着风霜一步步迈入深渊之时,她顿生出无边心安。

一盏茶后,江稚鱼与简是之一左一右踏入殿内。

刘元霜早回了殿,再观皇帝面色,应当已是知晓了简是之的无法无天之举。

江稚鱼跪于大殿前中,向皇帝叩首行礼。

皇帝投下目光瞧她,一头松散乌发随意垂在脑后,再配上这一身的灼目赤红,正映得她容颜姣好,虽是身着男装,但仔细去看,又如何瞧不出她眉眼之间的娇柔颜色,就是与媚姿女子相比,都要更多上几分热烈美好。

只是他从前从未这样注意过她,也从未察觉她玉骨之中透出的独属于女子的柔婉风姿。

上一篇:禁庭春 下一篇:皇后每天逼朕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