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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家的恋爱(6)

作者: 符黎 阅读记录

最初他一看到这样的话就会关掉对话。后来他就麻木了,会与对方聊上几句,内心寄望着对方不止是想听八卦。可在闲谈之中他又会走神地想,如果自己真凭这个身份拿到工作了,那公司到底是想用他做什么?

也有个别的公司让他去面试,一般是文员、前台之类的岗位。

这时,夏天已经接近尾声。但每次领到面试通知,陈秀云都高兴极了,要将他的西装熨上好几遍,保证连一丝褶皱都显不出来。理发店的刘叔刘太夫妻联手,给他理了个日系刘海,气质压得像个未成年。陈未识每出门前还特意向店里那盆开得最灿烂的大丽花做祈祷——可是祈祷却很少会奏效。

因为那些不在乎他的退学、也不在乎他的空窗期的公司,却更容易在面试时看出他的外强中干。

他不擅长展现自己,在被问及“你可以为公司带来什么”“你对未来五年有怎样的发展规划”甚至“你能不能喝酒”时,只要内心有一丝的犹豫,就会挂在脸上,连背好的答案都吞吞吐吐。

最后HR还是会摇头惋惜地说:“你离开社会太久了,当主夫当然没什么,但你没有理解现在社会需要的东西。”

陈未识咬住嘴唇。我没有理解,你不能讲给我听吗?

啊,当然,一个陌生人,有什么义务从头开始教他呢。

屡战屡败之后,陈未识也便渐渐明白,其实自己的失败和宋道初并没有关系,宋道初并没有给他的人生使绊子。导致他失败的是他的无能、无趣和不善学习——就连在婚姻中也是如此。

他慢慢地从面试地点走了回去。

陈未识的身影刚出现在巷子口,陈秀云已经认了出来,拿着一把花剪就赶忙地走出来迎接:“今天怎么样啊儿子?”

陈未识把面试公司的资料径自扔进了店门边的铁皮垃圾桶。陈秀云张了张口,拿手腕碰了碰他的肩膀,“哎呀,我正好有事要拜托你,你不用换衣服。现在晚餐高峰期,骑手好难叫,你帮我去给客户送花好不好?”

“嗯。”陈未识点点头。陈秀云便伸手将他的发型乱揉了一把:“好靓好靓!”

这一次点花的客户恐怕非富即贵,临时跟城里一家有名的定制花店要了上千元的特制玫瑰花束,但那家店业务繁忙,一时间没有这么多库存,层层外包就交到了陈秀云的手上。花束做出来后的确豪华大气,陈秀云大概也不放心让普通的骑手去送,还特意跟旁边小超市的老板借了送货的三轮车。待这一大捧玫瑰都在车后方安置好,陈秀云把客户的地址卡片放进陈未识的前襟口袋里,轻轻拍了拍,柔柔地说:“就当兜个风,散散心嘛!”

陈未识呼出一口气,朝她一笑:“放心吧,妈!”

*

天色已近晚了。

晚霞绚烂地垂落,但随着路边的高楼愈来愈密,天际那浅紫深红的光带也就渐渐被遮蔽,化作一片深黑的铁幕,好像即将被拉上拉链的尸袋——陈未识仰着头,忽而被自己脑中冒出的比喻逗笑了。

大风刮过,将他的发型都要吹散,刘海垂在额前,他伸手拂去。身后是大摇大摆的捧花,昂贵的进口玫瑰搭配少量同样价格不菲的小花小草,衬着绚烂的色纸和绸带,还洒了亮闪闪的金粉——他就这样穿着西装、骑着三轮车飞驰过大街,留下一串花里胡哨的背影。

陈未识按照妈妈给的地址,从小路绕到一家高级会所的后门外,几个厨师和保安正在闲聊,大约也见多了他这样的送花小哥,说了几句便给他放行。

但他不能走前厅的电梯,后门的货梯又恰好在维修,只能从安全门走步行楼梯。他抱着大捧玫瑰,几乎看不清脚底,好几次都险些摔跤,好险稳住了。这要是真磕了碰了,陈秀云女士能撅上三天的嘴巴。

待终于推开三楼的安全门,进入电梯间,立刻便有柔靡的乐声从那重重帘帷之后传出。侍应生给他拉开了帘,他便看清了这一整个宴会厅的模样。

——抑或也不能说是看清。因为光线太暗,斑斓的、冷色调的光如水波一般游走,香气便沾了水袅袅娜娜缠上鼻腔,客人们来来往往、推杯换盏,尚且都没有注意到角落的他。

他低声对侍应生道:“是一位邵先生订的花,我应该放在哪里?”

“邵先生?”侍应生似乎有些为难,“是哪位邵先生?”

“——这花不错。”忽而有一个跳脱的声音插进来,“谁点的?”

陈未识抱着花束艰难转头,便看见一个大约和谭竞扬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理了个莫西干头,挂着好几个亮闪闪的耳钉,手中还端了一杯五颜六色的酒,正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花瞧。

侍应生忙说:“这位是小邵先生。”

言下之意,还有个大邵先生了。

“是我哥给嫂子点的花吧。”小邵先生摸了摸嘴唇,眼神上挑,凝视住陈未识,“可是我哥马上要讲话了,不然你去那边候着,等他点名的时候,你就把花送上去。”

便在这时,隔着数十米远的舞池中央,响起了轻轻的敲酒杯的声音:“咳咳,大家安静一下,容我来讲两句。”

厅中四处的宾客都善意地笑起来,有的已经开始鼓掌和举杯。

邵景荣将妻子也拉上来,又接过司仪提供的无线话筒,清咳两声便笑说:“感谢大家赏脸光临!今天呢,我主要是想向我的太太,亲爱的赵韵女士,表达我由衷的谢意和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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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第7章 7

“好!”门边的邵景安当先叫了一声,众人又是哄笑。

邵景荣端着笑容继续说下去:

“大家也知道,最近呢,发生了一些乌龙。很可笑啊,那些媒体!那天我就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我还能不清楚嘛!但是具体谈了什么,就要请大家耐心等一等了,我们夫妻俩,娱乐版要上,财经版也要上嘛。届时,再有酒会,咱们敞开大门欢迎媒体,笔塞进他们手里,不写都不行!”

“他哄人呢。”邵景安偷笑,“不过大家会信的,你等着瞧,这只会让人更好奇——哎,人呢?”

他一转头,才发现刚才那个送花的娃娃脸已经不见了。

邵景荣办这场酒会,的确是为了能在上流圈子内部说清楚这件乌龙,同时也希望与宋道初冰释前嫌,毕竟两方还有生意要做:“今天还有一件要紧事,就是谢谢咱们的宋董!宋董为人仗义啊,是真仗义!扛得住媒体的长枪短炮,宁愿自爆离婚也不出卖兄弟,宋董,我敬你一杯!以后宋董要找新太太,那我邵景荣义不容辞,哈哈哈!”

说完他就大笑起来,向舞池边的一个方向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众人的目光便都往那个方向望去。

宋道初笑笑,也向他举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没有接话。

“宋董是早就分居了吧?”有人在一旁问他,“就算没有这场乌龙,也是要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