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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雪(21)

作者: 纵虎嗅花 阅读记录

贺图南皱眉:“你又不是第一次用,你说能不能?”

在乡下,打电话是奢侈的事情,展颜来之后,也只往家里打了两次电话,给孙晚秋打了一次。

没好打长,每次说个三五分钟就挂了。

她迟疑几秒,又问贺图南:“我看街上有电话亭,那里也能打电话?”

贺图南这才想起来,她问题很多,问人话时,有点懵懂,但又很专心,像请教不会的题目。

“能,买电话卡就能用了。”

展颜问到这,不问了,她手里有钱,贺叔叔给的零花钱,平时花不着,她琢磨着以后买张电话卡去街上打,站那个小亭子里,又安静,又方便。

“谢谢你。”她每次道谢,都要加个“你”,让人觉得,心特别诚,“谢谢”说的煞有介事,贺图南想笑,他问她:

“有钱吗?”

“有。”

“哦,”贺图南眼波流动,目光似暗火,“你贺叔叔给的?”

明知故问,除了贺以诚,天上掉钱不成?

可现在贺以诚不在家,林美娟也不在,有些话,贺图南早想试探她了。

提到钱,展颜才有了些不自然:“我长大工作后,会还贺叔叔的。”

说着,她自己都害臊,现在算什么?算贺叔叔做慈善吗?

贺图南靠在墙上,头微仰着,眼睛再往下看她,成了狭长的一片阴影。

“你怎么认识你贺叔叔的?”

瞧这话问的,好像他跟贺叔叔没什么关系,展颜没回答,反倒问他:“贺叔叔不是你爸吗?”

“对,怎么?”

她想了想,说:“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认识你爸的?”

贺图南一脸正经:“对哦,那你是怎么认识我爸的?”

展颜实话实说:“他跟我妈是老朋友,我妈生病,贺叔叔帮了很多忙。”

贺图南眼睛闪烁不定,他笑了笑,对她说:“学习去吧,等着以后好还钱。”

展颜猛得抬头:“我说到做到。”

贺图南本来都要走了,他侧过身:“有些东西不是用钱算的。”

夜里,雷电大作,展颜惊醒,拉开窗帘正好瞧见一道闪电直直劈开墨色的天幕,城市高楼的轮廓,像尖戟。很快,雨点噼里啪啦砸到玻璃上,她开了灯,去卫生间的时候发现月经到访。

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小肚子酸酸涨涨的,油条没吃几口展颜就吃不下了。

雨变小了,可还在下。

公交车上,有人抖着淋烂的报纸,给旁边的人看:“瞧瞧,还他妈跌着呢,这三伏天里头,我这心倒凉透了。”

“你这就怪不得别人了,现如今得买什么?科技股啊,只要跟什么互联网沾边儿那就是牛股!”

“你那综艺股份也不行呐,上个月月底冲到六十六了,不照样暴跌?”

车里一阵哄笑,有人说:“综艺以前是倒腾服装的!”

展颜看过去一眼,不知道说的什么事。

“他说的是股票。”贺图南开口,这个夏初,美国轰炸了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炸死了我们的记者,沪指一路下跌。

等到六月,B股印花税降低,人民银行降息,大家的信心又回来了。

贺图南这个暑假,一门心思研究股票,家里订了财报,他手里有点压岁钱,正好用上。本来想拉上徐牧远,可他卖笔记赚的那点儿钱禁不起赔,只能放弃。

展颜则一下想起跟爸一起进城看妈的那次,公交车里,人山人海,她记住了“龙头股”,可股票是什么,她不懂,她想起元旦的事,出神的看着车窗,玻璃上的雨,蜿蜒下去,像泪水。

不过半年单一个月,看妈的事,渺远得像小时候了。

贺图南发现,他说完股票后,展颜的神情就慢慢变了,有些忧伤,眼睛雾蒙蒙的。她又没炒股,赔再多也赔不了她,她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盯着她,等展颜稍稍别过脸,贺图南立刻收回目光往窗外看去。

下了车,展颜觉得肚子不舒服极了,她一路忍着,底下黏黏糊糊往外涌。

“怎么走这么慢?”贺图南在前面撑着伞,驻足回首。

展颜冲他抱歉笑笑,脸色有点苍白。

她背着书包,去五楼上课,贺图南就在一楼麦当劳看报纸杂志。九九年的时候,能吃一顿麦当劳,是很洋气很有面子的事情,这对贺图南来说,习以为常。

两小时的课,对展颜来说无比漫长。

她来找贺图南时,他坐靠窗位置,正在纸上写写画画研究着财经期刊。

“下课了?”他抬眼看到她,挪走包,示意她坐坐。

外面雨又大了。

展颜用的劣质卫生巾,家里带的,又厚又闷,背胶死死黏在内裤上,一扯,棉花就出来了,剩一层塑料怎么也抠不掉。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舍得换,上头垫了纸,纸透了换纸。

血不知什么时候弄到了裤子上,又顺着腿根,缓缓往下流。

她耳朵滚烫,书包半耷拉着挡住臀部。

贺图南见她傻站着,眉毛动了动:“等雨小点儿再走。”

“我想现在就走。”

贺图南一副你真够难缠的表情,他起身,把杂志收进书包,要了份炸鸡腿给她,他知道她家里穷,所以可能格外喜欢吃油炸食品。

展颜一点胃口也没有。

“书包很沉吗?”他上下扫她几眼,伸过手,让她把书包递过来。

展颜不肯,她慌慌说:“我自己背。”

“那你倒是背好啊,松松垮垮,都快拖拉到膝窝了。”贺图南不耐烦道。

展颜像是没听见,贺图南耐心告罄,伸出手,一把将书包撸了下来,展颜跟他抢:“真的不用。”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奶奶说,这淌的都是脏血,身上来事时,不能去人家串门,也不能去参加葬礼,规矩很多。展颜想反驳奶奶,可奶奶会骂人。

她初潮时,赶上妈生病,没太多精力管她,身上淅淅沥沥来了十多天,才让妈知道。

“你到底怎么了?”贺图南搞不懂她在矫情什么。

店里顾客不多,展颜镇定说:“我裤子脏了。”

她不舒服,不想来上课的,可贺叔叔花了钱,花了钱却缺课,她不能原谅自己。

贺图南很快知道了她是怎么回事,他是高中生,已经知道很多,他在知道的那一刹那,颇为不自在,他把书包还给展颜,问的轻飘飘:“不知道今天那个?”

展颜抿嘴先是摇头,又点头:“知道,只带了卫生纸。”

贺图南对她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她家里穷,他知道,但怎么穷又傻呢?既然知道,居然只带卫生纸。

她一点卫生常识都没有。

“坐这等我一会儿。”他说。

先是问前台要了杯热水,贺图南撑着伞,跑了出去。

展颜没坐,她怕弄脏位子,一转脸,看见少年的身影在雨中掠过,他的球鞋,一脚踩到水洼里,溅起的水珠,似乎都要蹦到眼睛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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