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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雪(6)

作者: 纵虎嗅花 阅读记录

那又怎么样?

展有庆是没资格顾及本能的。

贺以诚帮他们找了最好的大夫,住单人病房,所有检查、用药,全是他开销。

之前县医院那是什么条件?一个走廊里,全躺着人,一股子尿骚味儿,皮肉半坏的味儿。

展有庆一跟他说话就结巴:“贺老板,这怎么……这怎么好意思……你看你忙前忙后,我们……”

贺以诚听他开口,心里已经是顶天的不耐烦,脸上微微笑:“当借我的了,看病要紧,明秀是我的老朋友这点忙应该帮的。”

他懒得跟展有庆说话,也跟他没什么可说的,这个男人,翻来覆去就是那些感激不尽的几句话,一点用处也没有。

本来,明秀也是拒绝的,可贺以诚几句话就让她接受了。

“你得为孩子想,她还小,你好了她才能有依靠。”

明秀把脸偏过去,枕头湿了,他坐床边,非常温柔地告诉她:“别害怕,实在不行我带你去北京看病。”

好大一会儿,明秀才转过脸,她的眼睛,像孔雀河的水。

“我欠你这么多,还不清了。”

贺以诚摇头:“你不欠我的。”

“怎么不欠?我知道,钱花的多了去了。”

“我自己愿意。”贺以诚说完,把随身的包打开,掏出几份简陋的蜡纸油印,他笑笑,“你看,我大二那年,有几个诗人跑学校里贴的诗歌,赶在保安撕下来前我们先揭了到宿舍里念。”

“大二?”明秀接过油印,她看了许久,算出来了,“是七九年的事,快二十年了。”

贺以诚眼睛很酸:“你知道是七九年的事?”

她虚弱点头:“知道。”他哪年上大学,哪年毕业,她都知道,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真好,那会儿大家都读诗。”她想告诉他,她其实也买过舒婷的《双桅船》,可有一次,被展有庆他妈点柴用了。

“我记得,你以前不爱读这些。”她了解他,有点疑惑地看着贺以诚。

贺以诚没解释什么,说:“绝版了,你收起来吧,我确实不爱这些。”

明秀定定看他几秒,沉默片刻,轻轻开口:“我那个孩子,也爱读书。”

说起孩子,贺以诚似乎没有要聊的,却一副很有兴趣听她说自己孩子的样子,好像光是听她说,他就看到了一个又漂亮又乖巧又上进的小姑娘。

他还没见到展颜,就觉得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这天,贺以诚没什么心理准备,见到了展颜。

他果然一眼就爱的什么似的,明秀的女儿么,自然是最好的。

展颜没见过贺以诚这号人物,讲究,样貌不凡,跟天神似的杵到跟前,好像他从不知名的世界里冒出来的。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可展颜不认识他。

“贺老板好……”展有庆没想到贺以诚会出来,太难堪了,尤其展颜在,他觉得无地自容,好了,男人的自尊彻底一点不剩了,在明秀跟前,他展有庆是窝囊的没本事的,在展颜面前,他这样的爸爸,怎么跟贺以诚这样的城里人比?

展颜察觉到爸的慌张来,她抬眼微笑了下:“叔叔好。”

那种怪异的氛围,对于青春期的少女来说,是那么容易捕捉。

“是来探望妈妈的?快进来。”贺以诚推开门,让父女两人进来。

奇怪的是,他让人进去后自己倒走了。

这一走,展有庆更慌了,下意识看看床上的明秀:“贺老板人走了。”

明秀的眼睛却在展颜身上,像是没听到,被子里伸出白瓷似的一截手臂,颤巍巍的,像要离枝的叶子。

“颜颜,来,来我看看。”

展颜脑子很空,仿佛刚被一场暴雨给洗干净了,明明来之前,有那么多话要跟妈说的,千言万语,到嘴边,到底只变成了带哭腔的一个“妈”字。

单人病房干净,温暖,床头竟放着一个花瓶,插了几朵暗红的菊花。

这儿令人有种说不清的迷惘,展颜觉得哭不太好,不能让妈伤心,就忍着了。

“吃饭了没?”

“吃了。”

“你爸带你吃什么了?”

“包子,还喝了汤。”

“吃饱没有?”

“饱了。”

“颜颜,你头发怎么又剪短了,不是想留着的吗?”明秀望着她笑,展颜怪难为情的,但还是说了实话,“头上长虱子了,住寝室住的。”

“你过来我看看。”明秀要坐起来。

展颜就蹲在了床沿跟前,明秀有点儿喘,扒拉起她的头发。

展颜眼睛里噙着泪,让它在心里汩汩地流,那双手,如此真实。

“等出院弄吧,费眼。”展有庆想去拉展颜,明秀不让,她半抻着腰,声音像要垂下来,“颜颜没长过虱子,你看,我这不能管着她,让她长虱子了,都大姑娘了,反倒长了虱子。”

展颜却走神,心想,等开春杏花开的时候,她就搬个高凳子给妈,再搬个小马扎给自己,坐妈怀里,让妈正正经经给自己逮虱子,太阳光照身上,暖呼呼的,人也懒洋洋的,不知多快活。

哎,长虱子兴许是件好事。

“颜颜,快起来,你妈累了回去让奶奶给你篦。”展有庆还是拉起了她,展颜就坐到床边,这时,明秀才留意到她只穿了一只鞋,刚进来时,光盯着孩子的脸,竟然没发现这个事。

“颜颜,那只鞋呢?”

展颜想起那幕,竟然想笑笑:“坐公交车挤掉了,人多得很。”

“挤掉的?”明秀也就跟着笑了,“那人可真不少,”说着,看了展有庆一眼,那一眼,自然是质疑他为什么不给孩子再买双鞋。

展有庆低着头,一边扯开被子给明秀按摩腿,一边说:“颜颜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愿意,我弄不动她。”

卧床时间长了,腿上的肌肉跟着萎缩,明秀的腿,细了许多肉皮子松松的,像皱了的脸。展颜见状,也要按,展有庆不让:“你哪有劲,坐着跟你妈说说话。”

说的无非是冷不冷,跟同学相处的如何,什么时候期末考……

话说着,贺以诚拎着一个包装袋进来了,那是给展颜买的皮棉鞋,还有新袜子。

“我看孩子就穿了一只鞋,”贺以诚笑笑,特别随和的模样,“颜颜,来试试,叔叔也不知道你穿多大码,大概买的。”

展有庆瞬间憋红了脸。

“怎么好让你又破费。”明秀几乎是无可奈何的声音,她看看展颜,知道贺以诚的脾气,这鞋退是不可能了,他这人,不管你要不要,花了钱,哪怕你扔了,他也还要那样做。

“颜颜,试试吧。”

那种怪异的氛围,立刻回来了,是跟着贺以诚回来的。

展颜有些不自在,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听妈的话,绕到床里边,把袜子鞋脱了,换上新的。

呵,从没穿过这么软和,这么舒服的鞋,脚一伸进去,像是踩到一个毛茸茸的世界。展颜为这种新奇的体验,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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