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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坠玉(80)

他目光专注,隐带痴迷,贵妃现在想起来也一阵脸热,这些东西给了她跋扈嚣张的底气。

因此,贵妃得知来人是师萝衣,由一开始的心惊,变得冷静下来。

修士不怎么干涉人间之事,师萝衣就算生气,也不会把自己怎样,何况绾荨都死好几十年了,如今整个南越,是她家陛下的天下,自己进来看看又有何不可?

贵妃想通以后,生气地看向李年这个死太监。

李年是守着这宫殿的太监,不知为何,赵术对他还挺器重。方才自己进来,这李年对着自己就只会板着脸说:娘娘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碰。

如今对着师萝衣,像一只摇尾巴的狗。

贵妃伸出手,让宫婢扶着自己下美人榻,她这会儿回过神来,倒是颇为好奇当年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绾荨,生出来的女儿有几分姿色,比自己到底差是不差?

贵妃今年才十六,因为倾城之貌,从小在家就被金尊玉贵地宠着。如今赵术又这样疼她,她确然自傲。

她绕过屏风,莲步轻移走到师萝衣面前,打算打个招呼,算作南越的女主人给不夜仙子见礼,意思意思赔个罪。

贵妃走近,师萝衣也恰好抬眸。

贵妃怔住,烛火下的藕荷衣裙的少女明眸朱唇,美得不可方物。

任贵妃如何揣测,也没想到这是一张远非自己可比的脸。她脸色难看,终于知道为何当年连修士都想求娶绾荨。

另一道目光落在贵妃脸上,隐带冷意,贵妃看过去,发现是一个银白衣衫的清俊男子。他冷冷地盯着自己的脸,目光冷得令贵妃有些害怕,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宫婢赶紧扶住她。

师萝衣从李年口中女子才进宫不久,就被封为贵妃,心里也十分惊讶。看着眼前的贵妃,师萝衣总觉得有些眼熟。

师萝衣微微蹙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贵妃的眉眼,有三四分自己的影子。

但师萝衣不是个自恋的人,她前世今生都倒霉得很,几乎没人爱她,她也不会想多,只和贵妃说:“我来拿我母亲的东西。”

贵妃嗫嚅着唇,在卞翎玉的目光下,这会儿不敢说话了,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师萝衣回房拿画。

师萝衣打开长长的木匣,松了口气,好在父亲为母亲画的画像还在。箱子上加了禁制,凡人无法轻易打开,这是母亲生前最喜爱的东西,绾荨丛生到死都遵循着人族的习俗,唯有这幅画,她愿意让道君加上禁制。

画中是绾荨第一次见到师桓的场景,她一直放在自己抬眸就能看见的地方,也因此道君这么多年也没有移动,他一直试图保留绾荨生前的痕迹。

师萝衣抱上木匣,和一旁的贵妃颔首:“烦请替我转告南越陛下,我从宫殿带走了一幅画,宫殿和其他东西,陛下可以随意处置。”

贵妃看着她,脸色不怎么好,胡乱点了点头。

天色已经很晚了,师萝衣想让卞翎玉好好休息,他好不容易被自己养出点健康的模样,她拿上木匣把仙车召过来,打算就近在人间找一间客栈,明日去皇陵祭拜母亲。

赵术赶过来时,师萝衣已经离开了。

宫中四处都是他的人,从明德殿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听心腹说了绾荨故居发生的事。

贵妃方才被卞翎玉冷漠的目光吓到,又因见了师萝衣受到打击,这会儿看见赵术匆匆赶来,衣袍都被夜风吹乱,还以为赵术担心自己受刁难。

贵妃满腹委屈,她扑进赵术怀里,倒是还有点脑子,不敢告修士的状:“陛下,臣妾只不过想进来这宫殿看看,这群奴才就千般阻拦,还对臣妾不敬,陛下帮臣妾好好教训他们嘛。”

她并没有看见赵术脸色阴沉,还有眸中的冷意。

她没看见,年公公看见了,年公公俯首于地,心里涌出对贵妃的一丝同情和嘲笑。

赵术并未答她,只冷道:“都出去。”

战战兢兢的宫人们见陛下没有因为贵妃告状就处罚自己,松了口气,连忙出去。

贵妃蹙眉,不太能理解陛下这次为何不再顺着自己,她从赵术怀里退出来,结果看见了一双阴郁的眼睛。

“陛下,呃——”

她纤细的脖子被男子抬手掐住,摁在美人榻上,赵术面上狠辣,哪有还有昔日对自己百般顺从的影子,他阴恻恻道:“你见到师萝衣了?”

贵妃颤抖着,却不敢不回答他的问题,连连点头。

“美吗?”他低低笑道。

贵妃已经快要魂飞魄散。

“说话!”

“美、美……”

赵术眸中几乎充血,道:“那你知不知道,孤为了再次见她一面,已经等了十三年!”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笑道:“你以为你凭什么受宠?都看见她了,还没明白过来吗?”

贵妃脸色煞白,如今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想起这段日子与赵术的恩爱,心里不寒而栗,一叠声求饶:“陛下饶命,饶命……”

赵术另一只手抚上贵妃的眉眼,她涕泗横流,再没半分那个人的影子。赵术嫌恶地松开手,冷冷道:“处理了!”

从房梁上悄无声息出来的影卫,堵住贵妃的嘴,把她拖了出去。

半夜,城郊下着雨,不远处就是乱葬岗。

春日会有狼在此处出没,很多犯了错的宫人,在死后会被拉到这里来。

影卫们也不太清楚陛下怎么突然就要处理最受宠的贵妃,也不敢折辱她或者直接杀了她,怕陛下中途反悔,他们挖了个坑,把贵妃绑了扔进去,准备活埋。

中途若陛下反悔,倒也来得及。

可惜他们埋完了人,陛下心肠都是冷的,没有撤令。影卫们消失在林子里。

快天亮时,一场大雨冲开泥土,露出贵妃刚刚断气的脸。

一双青色靴子踩在乱葬岗的林中。

少女手握琉璃长笛,从断骨碎肉中目不斜视走过。

瞥见什么,卞清璇顿住步子。她蹲下,也没伸手,用玉笛冷冷挑起贵妃脏污的脸。

她本就聪慧,世间腌臜又见识得不少,沉沉注视了一会儿刚死的贵妃,嗤笑道:“赝品?不怎么像她,难看多了。”

她的眸光落在那几分像小孔雀眉眼上,想起有人对着这张脸时,不知想的什么,又做过什么,她收回玉笛,面无表情:“恶心。”

卞清璇踩过地上骨头,春日的风吹动树梢,响起微弱的沙沙声。

她走后,一群白蚁像是受了召唤,顷刻,贵妃的眉眼被毁去。

风过无痕。

卞清璇回到了门中弟子驻扎的林子,卫长渊正在林中打坐。

他胸口一片血迹,唇色苍白。

他们这群蘅芜宗的人,此次接了任务,为一群失踪的凡人而来。

自去年开始,每个国家,隔几日,就会失踪数百名年轻的少年少女。

这么多人失踪,偏偏一开始还没人觉察异常,毕竟每年都有许多人走丢,可是今年过年节的时候,有个小道士被挖了心,为他点魂灯的师尊,恰好是仙门中人,世人这才知道有邪祟作乱,这件事并非人为或巧合,那个修士言之凿凿,说有影子吃了他徒儿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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