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136)
“魑魅没能留下什么东西监视明清，在暗渊这里她很安全。但是如果明清回到人族，我不知道魑魅有没有办法知道明清的情况。”
江祝沉声，“他太深藏不露了，有什么手段我们根本不知道。”
无意识地露出些忧心忡忡的端倪，叶淮靠近她一步，语气平淡却毋庸置疑道：“不用怕，我们更强。”
他居然像个笨拙的小孩子，对着被打哭了的大人说，没关系，我们帮你打回去。
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青涩，也有虽千万人吾亦往矣的一往无前。
江祝没忍住笑了，“是是是，我倒忘了，你和小祈两个人就能拖住他。稍等片刻，我要帮明清复魂。”
身为鬼王，对灵魂的掌握比起寻常修士而言要更得心应手。如易明清这般，都是她珍视的人，他们的灵魂是什么样子，江祝心里一清二楚。
痴傻的易明清并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要做什么，两人说的话对她来说和嘈杂的鸟叫并无分别，于是在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后，连吃面的频率都没有变化，仿佛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头人，只在江祝抬手时突然本能地将面碗扣过来，转身就要逃。
叶淮眼疾手快地拽走江祝，江祝手指一勾，淡淡的黑气从指尖飘出来，将易明清牵制住。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那面摊老板以为是砸场子的，撸袖子就要干架，嘴都张开了，却发现那女子的脸和曾经来他这里买面的鬼王一模一样。
老板一句脏话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良久才吐出来一个变了调的字，“……王？”
江祝匆匆点头当作打招呼了，两指并拢点在易明清额头处，他们带来的魂息径直融入其中，青蓝的光辉如萤火般闪烁，散乱无序的魂魄逐渐归位，奋力挣扎的傻子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容貌又是熟悉的样子。
差点就要扇在江祝脸上的手豁然停住，傻子眨眼，又眨眨眼，很不可思议地把手贴上去，“阿祝？”
江祝轻舒一口气，很自然地打招呼，好像无论是她死了的十年，还是易明清痴傻的岁月，都是不存在的一样。
“呦，唐宋元。”
“怎么回事？你不是……不对，不是，我，我不是应该……？”
很久很久没有说过正常的话，用正常的思维想事情，以至于现下千言万语，都变成了茫然的语无伦次。
江祝安抚地握住她张牙舞爪的手，轻轻捏了捏，“好了，好了，起码现在暂时没事了。我带你去找小唐，他会安顿好你，把这些年的事情告诉你。我和阿淮还有别的事情，晚些来找你可好？”
除了易征去世的时候，江祝几乎没有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同易明清说过话，但意料之中地好用，易明清平静下来，才注意到一旁的叶淮。
“叶三，你也来了？”
叶淮“嗯”了一声，像是感觉不太合适，又补了一句：“好好休息。”
易明清仍旧有雷厉风行的本能，她感觉到江祝是有急事的，便应了叶淮的话，松开江祝的手往外推她。
“唐钰应该知道这里，他会过来找我，你该忙你的，有什么话，晚些，再和你说。”
她现在说话还有些磕磕绊绊，目光却不容反驳。
她还是那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易宗主。
江祝也不矫情，嘱咐几句后同叶淮到了黄泉居。
孟姜已经等在了那里，看到叶淮时略微挑眉，带了些不明的意味看向江祝。
江祝浑然不觉，“你同我说有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孟姜用烟枪指了指叶淮，“他也要去？”
江祝没有任何犹豫，“对。现在我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孟姜看见叶淮手指动了动，没什么目的性地摩挲了两下佩剑，心想大概这傻小子也没想到江祝会说这种话。
她可是知道江祝之前做过什么事的。
揶揄的话没有说出来，孟姜自顾自走在前面，分出一只耳朵听他们要怎么说。
叶淮果然问道：“为何我也要去？”
江祝疑惑，“你不想去吗？”
不，想去。但是你一向都不会让其他人去碰这些事情。即便知道江祝有所改变，叶淮也始终没有抱着更多的幻想。
江祝笑了笑，“以往，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总是担心我。现在吗，我想让你们知道我在干什么，像你这样的性子，就不会为我着急了。
“一直为我担惊受怕可怎么好呢？我可舍不得。”
她扬起很放松而不设防的笑，“还不快走吗？没有时间让我们多耽搁了。”
叶淮下意识地跟上去，很久才反应过江祝说的话。
可她从来都是说半句留半句，叫人猜得很心焦。
不过江祝说的是，他们现在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事情，当务之急是要处理掉眼前所有棘手的事。
孟姜带着二人来到了舍离花田，一望无际的红花从脚下绵延而去，没入不见尽头的鬼界边缘。
“孟姜，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王知道舍离花的由来吗？”
江祝自是看过了许多鬼界藏书，信手拈来，“万物死后，魂魄归于暗渊，或再次转世投胎，或留在鬼城中。那些轮回多次，魂魄力量再难承受，便化作舍离。”
每时每刻都会有新的魂魄降生，每时每刻也都有新的舍离扎根。
“是的，舍离是暗渊的花，能够死后进入暗渊的，是现在人界的万物，这片花田从来都是红色的。”孟姜赤脚踩过湿润的土壤，“但是有一个例外。这事情我一直没有注意过，即便俞折同我说人界混有大量的逆旅我也并未想起来，但是现在，幽冥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实在不能不让我提起警惕。王，你看那里。”
江祝和叶淮已经注意到了，在孟姜前方不过一二百米的距离，红如烈火的舍离中竟生有一朵高出一寸的白色的花，伸出淡绿色的蕊，花瓣边缘嵌着淡淡的一缕嫩黄。
它突兀得近乎自然，诡异得融入了红色的舍离花中，竟让人觉得没有半分不妥，反而认为这样的鹤立鸡群，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这是，那个例外？”
孟姜肯定，“没错，暗渊自有历史以来，从未出现过其他生灵化为舍离的先例，这就是一个——幽冥鬼化身的舍离。”
江祝心中巨震，一时不知该说有着诡异地习以为常，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叶淮：“是逆旅族？”
孟姜摇头，“我不知道。这幽冥鬼来时已经奄奄一息，我的生死簿没有它的记载，前尘往事无一知晓。如果不是因为幽冥鬼一直被提到，也许我也想不到。”
她指了指那白色的舍离，“事有反常即为妖，王，这花可能和你们所说的魑魅没有半点关系，去探查这其中记忆可能会很耽误时间，要不要看，全在于王。”
江祝略有些举棋不定，求助地转向叶淮。
叶淮没有给她答案，但靠近一步，让她随时都能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