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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2)

作者: 褰裳临洲 阅读记录

世上有叫他师弟的,叫他师兄的,有叫他阿祈的,但再也没有一个人仗着比他大,叫他小祈了。

江祈握着醉星,嘴唇颤抖,想哭哭不出来,想喊却只有哽咽,成了个雕塑隐在阴影里。

如果……如果他能把琢烟谷的弟子都带来,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不,不是的,他拼尽全力也只能把鬼障撕开一个口子,能出来的只有他一个。如果他带人来,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他姐姐是赴死来了。

却安……却安……他要把却安带回去……

却有人比江祈更快。

江祈只感觉黑影呼啸而过,连金兰顶的修士都没反应过来,一个黑衣少年已经冲到了金兰顶上,半跪在地上,将却安抱在怀里。

剑锋凌厉,将少年的手割伤,与江祝的,其他人的血混在一起。

所谓妖女的血,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江祈“当啷”一声醉星坠地,修士们也终于发现了江祈,他却顾不得,看着少年的背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三哥……你来晚了……我们都来晚了啊……”

江祈跪坐在地,愤恨地盯着为首的清净阙弟子,仿佛要穿透他看到背后那个小人嘴脸。转过头,又不知道该看那无边深渊,还是抱着剑的少年。

少年心上藏着一方锦盒,等着送给它未来的主人,可是这个人,等不及了。

她在本该万寿无疆的祝福里,毅然决然地赴死。

江祈失声痛哭,面目扭曲,笑和泪揉在一起,把那张丰神俊朗的脸纠缠得一塌糊涂。

琢烟谷少谷主,生时丧母不得一哭,老谷主逝世时不曾哭过,鬼帝姬殒命,却不得不哭了。

所谓的江家琢烟谷,嫡系江家人,只余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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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谷主……?”

江祈独自在祠堂里,沉默地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抱着江岚和吕奉仪的牌位把自己关起来。

江野挣扎许久,才战战兢兢推开祠堂大门。

江祈闻声抬眼,头发凌乱如蓬草,眼睛里遍布血丝,隐隐散发着戾气。

修炼之人早已辟谷,几天不吃不喝问题并不大,但短短三天,江祈的双颊已经凹陷下去,正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活生生老了二十岁。

只是那双眼睛仿若历尽沧桑困苦,反而更加灼灼。

江野吞了口唾沫,无意间扫到蒲团旁是一堆木屑和裂开的木牌,立刻收回视线,“少谷主……”

“三哥呢。”

“……三公子在房间里。”

“嗯。”江祈漠然点头,才后知后觉道,“什么事。”

江野面色纠结,“秦小姐来……”

“不见。”

“……啊?”

江祈道:“不见。”

“是,属下去……”

“秦家的人,一律不见。”江祈坐在蒲团上直起身子,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盈满血丝的眼睛灼目,“清净阙,远山居,天心庐……这些,以后不允入琢烟谷。进来一个,打断腿,扔出去。”

“敢问少谷主,铁马冰河呢?”

“易家……”江祈想到来围剿江祝的人里,确有铁马冰河的人,但来的只是几个长老,心知怕是易家老家主过世后易明清还没能彻底掌控铁马冰河,教人偷跑出来想捡个战功。

……呵。

江祈道:“若是易家主派人,一切照旧,若是易家旁人,赶出去作数。”

江野:“是,属下立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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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销满怀希望从清净阙逃出来,在琢烟谷外止步。从前随意进出的地方如今不敢轻易踏入,心心念念等着江祈的允准,接到的却是江野带来的消息。

她走下九十九阶,不甘愿又无可奈何,纵使一步三回头,她心里也无比清楚,这扇以往欢声笑语、永远对她敞开的大门,她踏不进去了。

因为有人再不会回来,因为她身上背了死债。

秦雪销立于琢烟谷入谷碑稀松云雾中,直到连守谷的弟子都看不见了,才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是清净阙二小姐,秦家的掌上明珠,向来不知困苦为何物,向来天塌了都有人顶着,而她只需要躲在阴影里,就能守一方安隅。

所有的美梦塌陷时,秦雪销无比痛恨那个得过且过、不思进取的自己。

她从来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所以她也最没主意,一旦没人帮她做决定就陷入了僵局,想说不敢说,想做不敢做,在能和不能、应和不应之间徘徊彷徨,想等一个人告诉她答案,可是没有人会在乱世中注意一个小丫头片子,她只能自己摸索,艰难地做着取舍。

当她终于冲破了十几年构筑的高墙,独立地进入这个江湖时,却发现已经没有人等她了。她的选择决定,已经成了过去式,在一个已成定局的时局中,像一颗石子沉入大海,无关痛痒。

所有的恩怨盖棺定论,所有的情仇再难割舍,生死已经刻碑,一个人的爱恨离合实在没什么用,也不再重要了。

此时此刻秦雪销才知道,合时合宜地做一个决定,切合利弊地做一个当局者,不被边缘化,是一件多么困难又多么必要的事情。

也许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也许有些人迫不得已知道,却再也来不及。

也许在秦琅无故身死时她就应该明白,也许在秦霜年接任家主时她就应该站出来。

也许更早,从一切还未开始,她就应该明白所有的不得已和不应当,把包袱、责任拿过来自己扛,也不至于到了今天才追悔莫及。

看不见人,守谷弟子却能听见秦雪销的痛哭,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愿上前。

秦雪销无错,但琢烟谷和清净阙中间注定在臻兰山后就隔着天堑鸿沟。

清净阙的错,她不能隔岸观火,也无法置身事外。所有的罪孽和业障,痛苦也好,彷徨也罢,她不可能独善其身。

纵然秦雪销是清净阙最清醒的人。

琢烟谷接连出事,两个弟子都不敢松懈。待秦雪销走后,两人收敛起情绪,一心一意守着琢烟谷谷口。

然秦雪销离开不过盏茶,便有一道流光自云霭而来,两人神色一凛瞬间警惕,“谁……月公子?!”

来人虽戴面具,红衣褴褛,花纹和血色混在一起,但一眼就知是旧雪坊弟子。和琢烟谷关系密切的,也唯有一人了。

来人下了飞剑就腿脚一软,两名弟子手忙脚乱地扶住,正待叫人,来人一把抓住一名弟子,手指痉挛用力,弟子被抓住的衣袖洇红一片。

“快……快带我进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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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折!”

“安绍你有屁快放!”

安绍怒吼:“鬼气更重了!方才梁瞿传话那边撕了个口子,又合上了!裂缝弥合速度加快了!”

还有句话安绍没有说出来。

王那边出意外了,又或者……王出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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