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28)
江祝动作果然快，等到下午的史读，郑峰和他的几个跟班已经离开琢烟谷了。部分路过山门的弟子，还看到了几人颇有些落魄的身影。
江淮难得吃了个没人打扰的晚饭。
晚间无课，外门弟子得了清闲时刻，要么温书修习，要么结伴同游。江淮白日不能随意，傍晚时分总会避开所有人去往谷中密林偷偷修习叶家剑法，虽然剑术课是吊车尾，但实际灵力剑法日益精进。
来琢烟谷没有几日，江淮每晚修炼到三更。怒林松涛，江淮的修习一直静悄悄的，没人发现。
今日江淮照旧避开他人潜入密林，轻车熟路来到他好不容易找的地方，却发现早已有人等在那里。
多日被追踪的后遗症让江淮神经瞬间绷紧，明知道不可能有人追到琢烟谷仍然惊起一身冷汗。
“谁？！”
树林阴翳下那人上前几步，走到月光下负手而立，满披清冷洒在那人身上，原该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偏眉头微锁，隐隐露出几分不悦。
江淮看清来者，下意识松开已经□□的剑。
“江叔？”
第13章 同程
江岚立于江淮五步开外，语气有些着恼，“今天的事我听说了，阿淮，既有困难，为何不与我言说？”
江淮：“江叔施以援手已属不易，小子不想再给江叔添麻烦。”
“怎么算麻烦？我与你父亲交好，又受你母亲所托，照顾好你是应当的，哪里来的添麻烦？”
江岚喟叹，“我原是想着，不暴露你的身份，由你从外门弟子考校升为内门，彼时再对你分些精神便是名正言顺。岂料你这孩子心思这般重，被针对也不告诉我。我若是怕你惹来祸端，何必充这等好人？”
江淮忙道：“江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非说江叔是虚伪之人。”
江岚抬手压了压，上前搭上江淮的肩，“我知道。阿淮，眼下你兄长和姐姐下落不明，护好自己固然重要，但也不能一味委曲求全。若是你不能提升自己，将来找到你哥姐，你又怎么随他们一起夺回唳鹤庭？”
江岚语重心长，“这是你的家事，纵然我，或是别人，与你父母交好，也不能插手。你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明白吗？”
江淮沉默着垂首，对江岚的话不作应答，江岚站在一旁，并不再发话。
有些事情，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自己想清楚。
月光如水，绿林蜿蜒数十里，银星素卷的星河由枝叶间打碎，洒下斑斑点点的星辉。少年凌乱的鬓发掩住半张俊逸面容，略显消瘦的手掌紧握，青筋微微跳动。
“江叔……我明白了。若是我以后给琢烟谷带来任何祸事，我自行离开，绝不……”
江岚握拳在江淮肩膀轻捶一下，“你一日不以叶淮的身份出现，一日是我江家的弟子，谁也不能把你赶走。”
江淮笑了笑。
如明雪澄岚的笑在夜晚转瞬即逝，竟让江岚想起了刚回琢烟谷的江祝。那时候的小侄女儿记忆有些受损，也是满心戒备和谨慎，难得才露一个笑。
“好好努力，江家剑法外门弟子教授不精，你学了也无妨，等成了内门弟子，我会专门辟一块地方给你，不必遮遮掩掩。已经很晚了，夜里风凉，今夜不要修习了，我送你回去，不会让人看见，放心。”
琢烟谷自上而下两道山门，内山门阻隔内门外门，外山门即入谷碑。两人披星戴月而归，已到了密林边缘，江岚准备离开，却听不远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隐隐约约的嬉闹声，停步喝了一句。
脚步声骤停，颤颤巍巍传来问询声，拐了十七八个弯儿，“……爹？”
“是二叔？”
江岚无奈，等江祝江祈走上前来，挥袖除去两人周身寒气才道：“你们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还出了山门？”
两个孩子怀里抱着几个包袱，江祈个子小甚至有些吃力，摇摇晃晃跟上来。
江祝笑笑，“镇子上群芳居吴老板六十做寿，芊芊托我帮忙教她做寿礼。我这里有些东西她能用得到，可惜白日忙，她现下才得空，便下山送去。正巧过两日青羽望都花期，往年都要办花礼，我就顺道在群芳居买了些吃食存着，到时候能用了。”
江岚：“花礼自有江简去盯着。”
江祈：“那不一样！去年花礼爹你在外没回家，今年好不容易集齐四个人，当然要隆重些。”
江岚笑着摇头。
江祝转了转视线，才看见跟在江岚身后隐在阴影里的江淮。
“哎，你不是白天的那个弟子吗？”
江岚：“是，江淮。”
江淮拱手向前一推做礼，不知如何称呼，并未言语。江祈知道自家父亲从外领了个弟子回来，现下见到真人上下打量，心下嘀咕怎么比他还俊俏。
江祝眯着眼看江淮，“白天没仔细看，你长得好俊啊！”
江岚扶额，“阿祝。”
江祝：“好嘛好嘛，我不乱说。”
江淮其实也在偷偷打量江祝，午间他并未细看，如今借着月色，白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小姑娘容貌清秀也稚嫩，右眼眼尾有一颗小痣。女孩儿爱笑，弯成月牙的眼睛尾巴一挑，带着小痣捉迷藏一样若隐若现。
江祝：“你几岁了？”
“八岁。”
“八岁？你比我小一岁呢！不过你比我高半个头。”
原来自己比她大一岁。
江祈腮帮子一鼓，满心不满。明明他也是八岁，怎么就比对方矮一头呢？自己还有些养尊处优的胖，更像个球了。
江岚本也有意等江淮升入内门时让三个人带着他，如今见江祝江祈对江淮并无排斥，便放了一半的心。
“夜里风重，天色已晚，都回去睡吧。”
江祝应了一声，落后江岚江祈两步，凑近江淮道：“我觉得你很厉害，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忍的。加油，你一定能进内门，内门比外门好多了！到时候来找我和小祈吧！”
她悄咪咪地从怀里的包袱掏了掏，拿了个小白瓷瓶，绘着一簇桃花。
“喏，桃花蜜，给你一瓶。”
江祝跑远几步，挥挥手。
“内门见！”
江祝怕江岚等急，说话快，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江淮连插话和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他握了握手中瓷瓶，竟有些灼手。
被江岚劝解过的江淮，在他人惊愕的目光下突飞猛进，文类课程见解独到，武类课程步步紧逼。之前一直不得要领、就差被老师拖着鞭子撵的剑术课，一手江家初级剑法行云流水，云起驭龙回，明明温和的剑法偏偏混杂着些许戾气，倒真像能呼风唤雨。
众人只怀疑先前他忌惮郑峰家世，如今障碍破除就恢复了原本该有的状态，也不免讶然于江淮堪称逆袭的排名。
江淮却是无法。郑峰之事后，再有三月便是外门弟子大选，有能力的才能进内门。大选一年一次，三次不中便返乡。
他怎么可能等下一次？越快越好，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