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94)
“漂亮漂亮，赶紧过来躺下，老娘累了。”
等到走的那天，俞折三人，孟姜，小狸都来送了，唐钰初到鬼界，也没有能带回去的东西，整个人蔫耷耷的，不是很有精神。
鬼界的唐钰比江祝矮了半个头，蔫头耷脑的样子有点像小时候的江祈，江祝摸了摸他的发顶，眼角微弯。
她已托过孟姜，若是唐钰不想再干了，给他选个好人家，一生平安顺遂的那种。
既不算生离死别，谁也没有过多矫情，江祝手指轻轻划过虚空，前方便出现一个瑰丽的漩涡，踏进时衣袂翻飞，眼前朦胧了一瞬，再看清时已经到了琢烟谷沧笙阁。
距离她失踪至今，少说也有两月时间，沧笙阁却干干净净，连笔墨纸砚都备好了，有条不紊。她向来是不爱叠被子的，现在被子方方正正地置于床尾，有淡淡的阳光味道。
江祝手指轻拂过桌面，干净得一尘不染。
两月时间，恍若隔世。
房门吱呀被推开，江祝瞳孔猛缩，适应强光后看清是着青色衫子的姑娘。那姑娘开始并未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专心致志地沾湿了布巾，才恍然惊觉他人的存在。
江祝笑意盈盈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小侍女，张开双臂吹了声口哨，“小青芜，想不想你家小姐？”
青芜眼睛瞪得溜圆，朱唇开了又闭，一时竟失了语。手里的帕子还没有拧干，抖了一身水渍。这身衣服青芜最喜欢，平日里沾了土都舍不得，眼下湿了半边，小丫头任由水滴滴答答打湿了鞋面。
“唉，看来是不想……哎呦小姑奶奶！”
青芜炮弹一样射过来，咕咚钻进了江祝怀里，好险没把江祝撞出一口老血。
“小姐啊啊啊——！！！”
“哎哎哎，在呢在呢啊。”江祝下巴正好放在青芜的发顶，轻轻蹭了蹭，慢慢拍拍背，“小姐回来了啊，别哭了。”
这哪儿是说不哭就能不哭的，青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江祝的衣领彻底哭湿了，双臂紧紧环住自家小姐，生怕一松手江祝就跑了。
“小姐……小姐你跑哪儿去了啊，公子他们也找不到，找不到你，你也不回来，奴婢……我，我把房间打扫了好多遍，你的东西，我都，都没碰坏……嗝，我不馋了，不要小姐给我带吃的了，小姐你别……你别再不见了……”
青芜哭得江祝鼻尖一酸，哑着声音安慰：“别哭了别哭了，脸都哭花了。”
青芜的动静太大，惊动了西厢房的赤染，赤染拿着鸡毛掸子跑了过来，还没问上一句就看见了许久不见的江祝，鸡毛掸子“啪”掉在了地上。
“小……小姐？”
江祝招招手，“赤染，我回来了。”
赤染双手掩面，哭得梨花带雨，却比青芜矜持很多。她快步上前，将江祝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又哭又笑地道：“奴婢，奴婢去告诉谷主！”
江岚早与江祝见过，只是欢喜，无甚惊讶。江覃则拽着江祝来来回回检查了三四遍，执着地认为江祝瘦了好多，拟了好长的一张菜单。
江祈自那夜之后便沉静了很多，不总是一惊一乍地，但看到江祝的一瞬间就破了功，咆哮声能掀翻整个琢烟谷。
“你跑哪儿去了？啊？！你为什么不回来！”
“你又是自作主张……你有什么立场总是指责我！我听你的话，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你怎么说我的你还记得吗？啊！猎场里你怎么说我的，你还记得吗！”
“你知不知道我他妈快吓疯了，我真他娘的以为你死了！！！”
十几岁能独当一面的少年哭得像个三五岁的傻子，眼泪鼻涕一起流，也顾不上擦，脖子上的青筋撑着脸色通红，声音哑得像泣血。骂够了哭够了，既不上前也不跑走，当下蹲在原地把脸埋起来，喊得撕心裂肺。
江祝理亏，由着江祈骂，看江祈冷静下来了才顺势跪在江祈身边搂了搂他。
“好啦……男子汉大丈夫，哭这么难看，丢不丢人。”
江祈恶狠狠瞪她，却没舍得挣脱。
有青芜在，江祝回来的消息没半天就传遍了琢烟谷。莫管外界传言如何难听，为着她回来，琢烟谷上下开心了半日，直到下午江祈带训才消停下来。
“阿淮之前也在谷里？”
江覃手边放着一堆没有处理的食材，善于画符的手做起饭来同样得心应手。
“是啊，师父找你回来之后，他就回唳鹤庭了，也没再传消息回来。不过已经告诉他你回来了，想来不用多久他就会到了。”
江祝干笑，“这么着急干什么……”
江覃揶揄道：“你看今天闫衍哭成什么样子，阿祈也差点给你甩脸子吧？阿淮接到消息，肯定马不停蹄就过来了。”
江祝：“没什么要紧的，别让他来回跑了。师兄，我和二叔吃过饭后还有些事情，不用做太复杂。”
“这……那好吧，我做些不费时间的。”
江覃的菜色香味俱全，鬼界呆久了嘴巴都淡得没味道的江祝被勾得食指大动，频频下筷。江祈臭着一张脸，把江祝的碗堆成了山。
江祝无语凝噎，“小祈，我吃不了这么多。”
江祈冷冷道：“你吃不吃？”
“吃！”
姐弟俩互动让江覃笑得险些没端住碗，“之前都是阿祝可劲儿欺负阿祈，现在竟反过来了。”
江岚没说话，淡淡笑着，只是眉心微微蹙着，似是有什么烦心事。
饭后，江岚与江祝去了长老堂，江覃江祈收拾饭桌，寒风骤降，两人纷纷祭出笔剑，瞧清楚是谁后才收了满身的杀气。
叶淮如墨色雷云迅疾而至，不知跑了多久，鬓角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喘息声略重。也许是跑得太着急，头一次这么狼狈，层叠的前领露出一角银色的帖。
“江叔他们呢？简叔说你们在一起。”江祈：“三哥你怎么这么着急？哦，我爹和我姐去长老堂，说是有要事……哎！三哥！你干嘛去！！！”
叶淮实在太着急，江覃的脸色也凝重下来，沉沉地压着眼，旋即把手里的杂物一扔，拉着江祈就跑。
长老堂初建时，琢烟谷的谷主还不太靠谱，说家里长老年纪都大了，为免长老堂里腐朽气太重，硬是要把长老堂建成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有阳光照进来的样子，把当初的长老们气了个半死。
叶淮奔赴时，远远地就看见几位长老围坐着，江岚与江祝坐在中心，背对着他，青衣雪衫披了一层薄金。
心跳忽然就加快了，努力跑得更快些，脚步声传入了长老堂。坐在中心的人回过头来，少年身如狡狐，自天边无尽霞光而来，幻出了淡淡的光晕，猝不及防撞进了眼里。
“……阿淮？”
虽然在琢烟谷生活过，但回归唳鹤庭后，叶淮是没有资格不经通报允许直接进入长老堂的，但一向守规矩的他今日却破了例，极速冲进了长老堂，险些在门槛上绊了个跟头。